她甫一问出这话,立即便后了悔。她已经成了什么样的人,伯嬴不知道,她自己怎么能装糊涂。
她原是要将伯嬴拦在宫外,与许之洐死磕到底的。但如今伯嬴一来,她与许之洐死磕的决心便消解了七八分去。
她素来是个心软的人,从前能对许之洐那个罗刹心软,如今便能对为她而活的伯嬴心软。
与许之洐不死不休并不能令她快活,但伯嬴温热的胸怀却使她无比安宁、无比踏实、无比欢喜。
可即便如此,她早已肮脏透顶了,不该再强求伯嬴来做她的驸马。她是长公主,她若命他娶,他不敢不娶。
只是怎么能去为难如此干净清白的伯嬴呢?
她忙歉然笑道,“我不是为难你,说笑罢了,你不必当真。”
伯嬴鼻尖发酸,永宁元年,那一年他还住在燕王宫的马厩里,那时候那个被叫做表小姐的人去与他说话。
她说,“我盼着所有人都能好好的,我唯独不盼自己好。”
她还说,“他说这是一块碎玉,但终究没有修补起来。”
那时候伯嬴没有听懂碎玉的话,但眼泪吧嗒一下从他眼里掉出来,继而是更多的眼泪决堤一般涌出来。
她真是一块碎玉啊。
即便如今已是长公主,可这华袍之下依旧是那个卑怯又逞强的姑娘。他紧紧拥着她,“姜姒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,嫁给我罢,阿姒......”
姜姒的眼泪蓦地一下涌出,她欣然笑起。
恍惚间,似是已有许久不曾这般笑起。
她想,与伯嬴在一起,她是欢喜的。
她与伯嬴坦诚相待。
她十分欢喜。
她用力吸着伯嬴身上的艾草香,唯有这人,也唯有这香才能使她安然续命。因而她道,“伯嬴做阿姒的驸马。”
他紧紧靠着她的额头,亦是重复着她的话,“伯嬴做阿姒的驸马。”
将来会好的。
过了年关,她也才二十有一,未来的路还长着呢。
她想起西伐路上托霍其城带给伯嬴的话来——“有伯嬴在,姜姒不觉世间凄苦。”
不苦。
又听伯嬴道,“只是你要应我一件事。”
姜姒偎在他怀里,“万般都应你。”
伯嬴道,“你若真的信我,无论有什么事,都不要再避开我。”
姜姒犹疑问道,“若是甘泉宫那人呢?”
伯嬴长叹一声,“阿姒,我去求天子诏令,便放过他罢。”
该放过了,她想。
放过那人也是放过自己。
姜姒阖上眸子,柔声道,“伯嬴,听你的。”
他心里吃味,“那你还养面首吗?”
姜姒道,“什么面首,他只是来按跷罢了,这就打发他走。”
伯嬴又问,“那还让贺慕云来吗?”
姜姒道,“不会再让他来。”
伯嬴这才露出笑意,“他再敢来放肆,我便砍断他两条腿,叫他这辈子都走不了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