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她便想,若许之洐真的就这么死了,便是她想要的吗?
她好似并没有真正地想要他死。
见她垂眸不言,伯嬴便叹,“才答应我要去公主府,转头便养起了面首......阿姒,为何要做你最厌恶的事?”
伯嬴果然是最懂她的人。
他知道她最不堪过去,也知道她最厌恶什么。旁人听了、见了也许要误会她,但伯嬴不会。
他连问都没有问,便什么都知道。
他捧起她的脸来,认真道,“我守护你多年,知道你是多么纯良的人。阿姒,为难他亦是为难你自己,这些都不会让你快乐起来。”
“你才二十岁,以后的路还很长。便是定国侯还在,他也不会希望你活在仇恨之中。”
她心里的平静骤然被伯嬴的话打破,她的眼里迸出泪光来。是了,若是裴成君还在,他定是希望她做一个余生快意的人。
裴成君从来都只希望她余生快意。
道理姜姒何尝不懂,只是......
姜姒长睫翕动,良久叹道,“伯嬴,你知道什么......”
他不会知道那日在甘泉宫发生的事,也不会知道许之洐的肆意摩挲和蛮横掠夺。而这样的话,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,更是无法对伯嬴说出口来。
“阿姒,你总问我会不会丢下你。”伯嬴低低叹道,“是你总要丢下我。”
那一回,便是在这平阳宫里,她被许之洐赐给了伯嬴,接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。每一回梦中惊醒,她都要一再向伯嬴确认,“伯嬴,你会不会丢下我?”
她被人丢惯了,也被人丢怕了,因而便分外依赖伯嬴。
他说着给她拢紧了大氅,继而放下手去,温声道,“你如今是位比诸侯王的长公主,至尊至贵,伯嬴不敢高攀。”
姜姒怔然。
他问完罪,便该诀别了罢。
见他自怀中取出一串锁钥来塞进了她的手中,笑道,“万嬷嬷差人在宫门外置办的那座宅子,我这个人命贱福薄,住不起那样的宅子。”
姜姒的心一凉,果然如她所料。
恍然间蓦地想起那个逼真的梦境中伯嬴嫌恶的目光,心中越发惶惶忐忑,忙道,“你陪伯母去看看,若是不喜欢,卖掉便是,再换一座你们中意的。”
见伯嬴垂眉不语,她酸涩难耐,忙又道,“我已与陛下提起拜你为骠骑将军,陛下应了,不日便会拜将。你从前不曾与我提起,我也不曾考虑周全,不知道你家里连一个奴仆都没有了。”
那琼苞玉屑(雪的雅称,出自宋代郭应祥《念奴娇》)兀自飘着,他的发髻眉须皆染上一层清白。
那经年冷面的人温和说道,“你永远不必因我为难。”
姜姒喃喃问道,“伯嬴,你要走了吗?”
他说,“我便在这平阳宫的廊下住着,还似从前一样做个护卫、马夫,护你一生周全。”
姜姒仰起头,眸中清波流转,那双躲在大氅里的柔荑紧紧绞在一起,“你仍旧要做我的马夫?”
他笑着点头,“我为你而活。”
姜姒便问,“你既愿做马夫,却不愿做驸马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