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知过了多久,那人走了。
粮车外又恢复一片寂静,只余下凛冽的冬风一寸寸地灌进来,灌进她的每一寸肌骨。
***
不日,攻打晋阳城的日子到了。
寅时,霍其城悄然砸开了粮车,放姜姒出来。
姜姒换上了士兵的暗红色战袍,着了铠甲,随霍其城暗暗溜进了伯嬴军中。
彼时,三军将士正整装待发,马嘶旗动,奔腾如潮。
霍其城与姜姒打马隐在大军后方,但营前训话的不是伯嬴。姜姒心绪不宁,下意识地望向霍其城,低声问道,“伯将军呢?”
霍其城一笑,“姑娘宽心。”
姜姒越发紧张起来,伯嬴只说霍其城是他的心腹,难道霍其城也会诓她吗?
姜姒生了戒备之心。
大军启程不过半个时辰,便到了晋阳城外。
战鼓擂响,声震山川。
两军交战,短兵相接,白刃溅血。
左右不见伯嬴,霍其城亦只是逡巡在侧,时常望来几眼。姜姒从前总是轻信于人,后来被害惨了,便不再轻信。
此时心觉不安,便趁乱抓牢缰绳打算伺机逃跑。
霍然有人按住了她的手。
掌心生凉。
姜姒心中倏然一跳,险些叫出声来。
蓦地扭头望去,见伯嬴与她同样的兵卒装扮,正向她望来。
姜姒惊疑问道,“伯嬴?”
“姑娘,上马!”他简短说道。
霍其城肃然抱拳,“将军,告辞!”
伯嬴亦向霍其城抱拳,“若能江湖再见,再与你把酒言欢!”
霍其城笑着打马持剑奔去攻城。
姜姒怔然,伯嬴已将她拉至自己马上,掉转马头,扬鞭狠狠抽了下去。
胯下那马嘶鸣一声,如离弦之箭一般踏风冲了出去。
十里一走马,五里一扬鞭。
那晋阳城外摐金伐鼓,万马奔腾,与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。
万里风沙,长河浩荡,与那晋阳城越来越远,与那中军大帐越来越远,与那狭小逼仄的粮车也越来越远,渐渐地再也看不见了。
可是伯嬴呢,他原本是征西将军,竟愿为一个如此低贱肮脏的她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么?
她便问,“伯嬴,以后你该怎么办呢?”
但他说,“伯嬴是姑娘的马夫。从前是,以后也是。”
大风吹雪,惊沙猎猎。
如今已是十一月了。
***
过了晋阳,也不知到了什么地界。
只是隆冬已至,雪便越发得大。他们在路上策马,常常因大雪盈尺而寸步难行。
但此时已是天下大乱。
燕军一路西进,斩关夺隘,先后攻破了代国、雁门、太原、河东,现时已跨过了黄河,攻至函谷关,直逼长安。
而远在甘州的庆朝大军半月来已经由安定郡跨过长城,途径北地郡,距离长安城门不过三百余里的距离。
南境巴郡、南郡、武陵郡等诸郡因连年灾荒,缺粮少盐,瓮牖绳枢之子与氓隶之人趁机揭竿而起,斩木为兵,宰割天下,分裂山河。
战祸四起,四海八荒伏尸百万,流血漂橹,流民遍地。
姜姒与伯嬴混迹流民之中,倒是十分安全。
想来,许之洐忙于叩关攻打许鹤仪,必无暇他顾。
而许鹤仪此时,必定也是焦头烂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