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日,天子已打算动身回长安。
临行前召见姜姒。
姜姒历阶而上,行至崇明殿外却缓下步子来。
那日崇明殿的召幸令她脊背生寒。
黄门侍郎已推开殿门,见状便催道,“陛下已经等候许久,王后还是快些罢。”
姜姒暗自提了一口气,随黄门侍郎往大殿走去。
侍婢挑起竹帘,许鹤仪一人坐于案后。他身后绘着龙纹的彩绘漆屏风上,青色龙身飞腾,鳞爪赤红,云纹缠绕,呈腾云之势。
姜姒垂眉浅施一礼。
她如今已是燕王后,觐见帝后亦不需要再行跪拜大礼。
“阿姒,来这里。”许鹤仪指尖轻点长案。
他如今竟还叫自己“阿姒”。
姜姒心头一颤,依言跪坐案侧软席之上。
“朕明日便回长安了,你可知日后该做什么。”
“是。”姜姒低声应道。
“该做什么?”许鹤仪追问。
姜姒淡然回道,“监视燕王的一举一动,若有不轨之心,立刻密信长安,禀报陛下。”
许鹤仪含笑点头,伸手抬起她的下巴,“阿姒,你一向是聪明的。”
她额际垂下的岫玉流苏随之一晃。
姜姒心口一紧。
许鹤仪笑着打量着她,“你已有了他的孩子,若一时心软未能及时禀报,朕该怎么办?”
姜姒下意识吞咽口水,紧紧盯着许鹤仪。
他慢条斯理,“说说看。”
姜姒垂眸不去看他,“任凭陛下处置。”
“以我们多年的情分,朕有何必要处置你。”许鹤仪笑得凉薄,“最多不过是将你召至宫中,日夜宠幸罢了。”
他随手取下她髻上的玉梳,“但许之洐必要被剥皮扒骨,他的妻儿亦是必死无疑。”
姜姒打了一个冷战,旋即遍体生寒,眼前的许鹤仪已然十分陌生。
他的指腹覆上她的面颊,温和笑道,“记下了么?”
姜姒睫毛翕动,“是,记下了。”
许鹤仪端详着玉梳,片刻笑道,“这世间哪有白色的辛夷,十分难看。”
说罢便扬手要将玉梳甩出去,姜姒怕梳子摔坏,忙伸手去够。
“朕送你的狮子犬,你不稀罕,转手送了沈婕妤。他送的东西,你倒宝贝得紧。”
姜姒乞道,“陛下还给我罢!”
许鹤仪到底是心存几分怜惜,不再去吓唬她。但见她看起来还似从前一般柔顺可怜,心中一动。那玉梳捏在手心,扣牢她的后颅,倾身吻了上去。
“陛下!”姜姒仓皇挣脱。
“姜姒已是......”
许鹤仪笑道,“你要说,你已是燕国王后,要朕自重,是么?”
姜姒站正了身子,离他远远的。
“这天下女子,皆可被朕召幸,你也不例外。”
姜姒愕然相望,他登基之前,素来不近女色,世人也都公认许鹤仪是高华君子,不可亵渎。如今,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从前他有多么清冷高贵,如今她便觉得他的心有多么肮脏不堪。
无上的权力,竟能将一个人改得如此面目全非么?
他那似秀山一般的眉挑起,笑道,“你天生便是男人的尤物。”
这便是她爱慕了十一年,也错付了十一年的人。
如今他剥下了伪君子的面具,那好看的眉眼,竟如此丑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