诏令一出,乾朝诸臣望族、黎民百姓,莫不纷纷拥戴。
竟是一个天大的谎言。
一个蒙蔽世人的天大的谎言。
长安没有留下许之洐的子嗣为质,意味着他到了晋阳不需多久就会死,也许车马还未到晋阳人就死了。
因而长安不需要质子。
姜姒心中唏嘘,但依然刻薄说道,“种了恶因,便结恶果,你当知道。”
她想起曾问他的话,“许之洐,你信因果吗?”
那时他说,“我不信。”
她冷然望着许之洐,想要再说上一句,“你从不信因果,你看,信与不信,这可由不得你。”
但到底不忍再说。
她不该再在这个伤痕累累的人心口上撒盐了。
她的珍珠丝履早就被这密道中的尘土呛得发黄,那人不住地咳着,在密道里回荡出巨大的声响来,姜姒递给了他一方丝帕,“给你。”
那人怔然回眸望她,接过了丝帕。
姜姒蹙眉,“我怕你咳死在密道里,无人带我出去。”
那人神色黯然,倒是依旧笑道,“我会活着送你出去。”
姜姒不再理他,只是默默跟着,那人也不再说话,只是往前走着。
也不知走了多久,只觉得空气越发稀薄,胸口似是坠进水中一般开始喘不过气来。
那人的状况看起来更遭,他原是不住地咳,如今呼吸不畅,使他喘息便比初时更加费劲。再往前走了没几步,那人竟一头栽到了地上去,险些将她坠倒。
姜姒忙去查看他的状况,他眉头紧拧,黑沉沉的密道中亦能看出他白的不像样子的脸庞来,他大口地喘着气,叹道,“快走罢......”
姜姒问道,“我走了,你呢?”
那人闭目滑下泪来,却笑道,“我就留在未央宫的地下,连陵墓都省了......”
未央宫地下的密道有多长,他知道。他还没有等到最好的时机,但他已不得不走。
今日不走,他也去不了晋阳。
横竖都是一死,他要自己选,选一条活路,活着选一个死法。
他想起来是日一大早董莺儿的话,那个他从前从未留意的董莺儿,她说,“无论公子要做什么,莺儿都以命相护。”
那时他便问,“莺儿,你图什么呢?”
董莺儿却笑得悲壮,“伏娘娘临死前对奴婢说,‘莺儿,你活下去,若有一日,你还能见到陛下,请你为陛下而死。’”
那时他眸中凝泪,那个在燕宫中一身鹅黄色长袍的少女伏良人,曾如黄鹂一般请他一同放纸鸢的伏良人,终究是辜负了她。她跟随多年,他竟不曾碰过她一下。临了了,她的心里还记挂着自己。
如今,董莺儿被伯嬴一剑劈成了两半,临死前那双眼睛含笑,好似在说,“娘娘,莺儿为陛下而死......”
若是有机会,他依然会问,“莺儿,大好的年纪,你图什么呢?”
便为了伏皇后的遗志,为了一个败国之君,你图什么呢?
他躺在地上,想要痛哭出声,却又狠狠地压抑住了。
他不会认输,他绝不认输,他要在这未央宫的地下密道中体体面面地死。
这里曾是他的宫城,曾是他的国祚,曾是他的疆土,曾是他的江山社稷。
死在这里,死得其所。
因而他要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