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丽丝发出颤抖的笑声，她温柔地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爱丽丝的双手环抱着他。她的双臂满是湿漉漉的雨水，体温却是温热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【……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，所恶有甚于死者。非独贤者有是心也……】”

        【“她一直很想，很想……挣脱命运。”】

        黑雾深处是尚未发掘的诸多遗迹。有叠影的指引，苏明安便可找到复生异种王的指定地点——九幽之底。

        光泽在她的瞳孔闪动，她的声音是平静的，温柔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愿意去九幽……愿意就此失去自我……？

        答案怎么可能是肯定。

        【“但是我会努力的，因为您说，我将来会保护整个世界。”】

        故事的开头，侦探在雪夜牵起了女孩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当女孩走入侦探的家，换上温暖的衣衫，枕在沙发上的那一刻——她突然觉得，原来窗外这些纷纷扬扬的雪片竟是六边形的，如此美丽。以往她只会畏惧它的严寒，从未有心欣赏它的美丽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他那时还在想，她的天赋这么平庸，最后要怎么保护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以此，人生光明，安康永顺，生生世世，永生永世。

        机械车已经设定好了自动程序，它的目的地是第二座塔——异种王的复生地点，九幽。

        机械音箱传出《致爱丽丝》的曲调，这是女孩在来见侦探前，最后在白塔上演奏的小提琴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苏明安应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女孩一直在帮他拭去发丝上的水珠。她的眼眸有着温和的情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还有一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；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<div  class="contentadv">        “您暖和些了吗？”女孩轻轻地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您认为生命是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活下去吧……”她呢喃着。应当不是对她自己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人皆有之。

        想起她每次泡红茶和做春心饼的样子，面粉飘荡在厨房里，她说她喜欢喝他的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蹦跳着在他面前展示她的勋章，金闪闪的，折射着她眼底里的光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明安的下巴被微微抬起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她只是轻轻唤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也冷吗？”侦探看到她也在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【善者死后，入天谷，享无尽之乐。恶者死后，堕九幽，受炼狱之苦。人之死后，善恶由天使裁定，故以纸莎草记一生之功。以此，来世可承前世之责，生明且安，顺永无绝，生生世世，永生永世。】

        而爱丽丝怀里拢着一朵白色的干花，在时间的深邃中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在这一瞬间突然察觉……原来雨水也能用“美丽”称颂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。”他坚决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咫尺之间，爱丽丝满是剑茧的双手，托起他的视线，与她眼中的泪光交接。

        【吾之故友旧神啊。】

        正如这一晚的大雨，神女塔丝丽切秀发尽断，扔掉了神官们严格叮嘱的训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起女孩刚学会练剑的时候，她学得很慢，即使一个学期结束了也练得很差。她就会起早贪黑地练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翻阅了古籍。异种王苏生，我也不会死去。”爱丽丝握紧了苏明安的手：“我失去的，也许只是自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明只有覆盖天地的大雨和凝望山海的长夜，却仿佛有漫山遍野的橙红色夕光眷恋在她的肩头。少女已然成熟的面容，蔓延着难以言说的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 Mi  re  mi  re  mi  xi  re  do  la……

        【“侦探大人……等战争结束了，我们一起去看海吧！”】

        这就是复生异种王的条件——命运之剑、仙之符篆、旧日之眼、鲜红蟒蛇的载体。这些苏明安已经完全满足，只差进入地点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，时间开始加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故以纸莎草记一生之功”——纸莎草就像是每个人身上的硬盘。前世寄生在每个人的身上，如同萧景三身上的萧影。

        沉甸甸的【宿命感】犹如滔天洪流，弥合了天地。战场悠远苍茫，随处可见兵刃与旌旗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孩知道他怕冷，尤其害怕雨夜。每年在街头买完物资回来，遇上大雨，侦探都会立刻撑伞。但战场上没有伞，身边也没有人帮侦探撑伞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就是，救世主？

        这就是……【主角】？

        她试探性地伸出手，他没有躲闪，她的双手缓缓地拥上了他的脖颈，在窄小的车厢里，下巴抵在他的肩头，仿佛因此可以遏制住她眼中的泪光。

        【幸以仙之符篆赐我，吾肉身成命运之剑。充吾灵魂者，昔日之目也，以象红蟒之人献我，吾得以重生。至塔内九幽之底，以吾名诵之，以死亡为计数，吾志覆大地，以求理想之国升至天穹。】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，我一直都……相信你。我现在仍然在想，我能否打破伱献祭的命运，让这种转世轮回的宿命不再发生。因为……这是我的……【任务】。”说到“任务”二字时，他有些压抑不住脸上的痛苦。

        车厢的小灯一晃一晃，阴影洒在她的发上。她眼中的光芒越发亮了，完完整整地倒映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起女孩成为荣誉骑士的时候，她的努力终于如愿以偿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因为是您把我从雪地里拉回来的。自遇见您后，我就不再冷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镜头下编纂的旧神教义，几乎完全成为了现实。但也许不是因为他的诉说，才导致它们成为了现实。可能它们本身就存在，而他会按照命运的指引，为了抵御神灵的教义，说出这些编纂之言。就像没有首尾的莫比乌斯环。

        【——《典籍·旧神教义》】

        苏明安没有想过，自己三年前在直播镜头下随口编出的“旧神教义”，原来有些真的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努力隐藏着自己的表情、自己的颤抖，他不想再看到时间之戒上多出一行姓名。

        【“一个平庸的女孩能成为主角，肯定是因为她的身上有特别的地方。所以，她一直在想，一定要让自己足够强大，才能挣脱这种“特别之处”。”】

        那是女孩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地，没有拉断小提琴的高音弦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旧日830年，一场雨过去，女孩抵达了二十一岁，而他仍旧是十九岁。

        爱丽丝的年纪，终于超过了她的侦探大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