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2章  一千零五十章·“是故所欲有胜于生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机械车前行着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明安望着窗外，耳畔爱丽丝哼着歌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辆车是她的座驾。车厢内有些窄小。一盏黯淡的灯晃在窗边，几乎快要甩到他的额头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曾想，也许他能找到别的方法，让爱丽丝不用成为异种王复生的载体。可是这怎么可能找得到。天底下要怎么去找第二个身上有鲜红蟒蛇的人。很早以前苏明安就知道——旧日之眼选定了爱丽丝，爱丽丝是朝颜的前世，倘若追溯到前世的前世的前世……千年前的“爱丽丝”，也许就是为了异种王复生准备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可是千年前的“爱丽丝”的使命，为什么要后世的后世的后世……去完成？

        ——十九岁的爱丽丝为什么要因为她几十代前世的责任，而被迫在她这一代牺牲？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曾说我像星星一样好看。”苏明安的声音很低。

        爱丽丝曾经凝望羔羊灼烧而死，如今他仿佛也要凝望爱丽丝成为火中的羔羊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凭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【命运】？

        爱丽丝的紫色眼眸倒映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看星星了吗？”他说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瞬间，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，拳头抵在唇边，好像因此就可以遏制住全身的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【“侦探大人。如果能有机会……我想教您做春心饼。您肯定能做出好吃的东西的……只是，一直没有人教您，一直都没有。”】

        【“我觉得您很累，每次看到您，我都觉得您很累。所以，我想让您在我身边时，感受到的都是快乐与轻松。”】

        【——《典籍·千年神话》】

        “等我，我们一起去。”他拉住爱丽丝。

        侦探凝视着窗外的黑夜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她蓦然转身，她却已身处命运的阴影。即使她努力了一生，最后依然是为了世界而献祭的结局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冷啊。”女孩说：

        “但陪在您身边……好像就没那么冷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开始侦探没明白女孩在看些什么，直到她的瞳孔中也稍稍亮了一些，仿佛他的眼中有着某种火焰，在对视的一瞬间在她的眼中悄然点燃。

        朝颜死去，还会有下一个朝颜的后世沦为载体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眼瞳一直注视着他，直到他也侧过头，回望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没有做出明确的回答，她最后在他耳边诉说的，是他曾经在她睡前，给她念过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【宿命】……是，什么？”他的声音显得干涩。

        就算要去九幽，也必须一起去，他要亲眼见证异种王的复苏。也许还有转机……他仍然不想放弃斩断命运。

        简直如同……一个轮转在生生世世之间的诅咒，每个人无论怎样转世轮回，都逃脱不了这种千年前就已经铭刻好的“命运”。

        【“这样一来……您也许就不会后悔，您领养了一个叫“爱丽丝”的女孩。她很笨，比起其他的孩子，平庸到毫无特点。但她一直在想，也许只要她多努力一点，多努力一点……就可以保护更多人。”】

        窗外的雨水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运气好，我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理智，直到异种王完全接替我。那时，我们还能去海边看浪花。”爱丽丝弯了弯眼眸：“到时候，叫上迪夫，叫上梅蜜他们，我们……一起去看。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起她在百合花丛中转圈的样子，笑容就像教堂上飞翔的白鸽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您愿意相信我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您的骄傲吗？如果说我的人生是一场养成游戏，最后我成为了……一个值得打满分的孩子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【生生世世，永生永世】——犹如一个诅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如果我成了异种王，我会亲手杀死您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来世可承前世之责”——就像是爱丽丝被迫承接的命运，她必须要承接来自她多代之前的千年前的责任。

        你的人生不是游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真的……愿意吗？”暴雨遮掩视线的最后一刻，苏明安问询她。

        非独贤者有是心也。

        就算爱丽丝死于这次异种王的复生，如果之后还有异种王再度复生的机会，就会轮到她的后世成为异种王的载体——也就是朝颜。

        爱丽丝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他是旧神，他不受这种时间加速的影响，因为“未来”无法模拟他的举动。旁人会随着时间加速而做出既定的举动，但他只会静止不动，就像睡过了两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也许，就是……在我们出生之前，我们的前世的前世的前世……就已经将我们这一生的结局安排好了。”女孩这样回答他。她的眼眸明亮而天真，然而这只是她千帆过尽后返璞归真般的纯真。十九岁的少女，甘愿为了大家戴上沉重的水晶冠冕，甘愿走入洁白的神塔中。

        【“侦探大人，我是不是有点笨啊？别人家的孩子很轻松就能学会挥剑。摩根爷爷也说，我不擅长学剑。”】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侦探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 游戏无法成为隔开他们人生的屏障，在雨夜的寂静中，在荒凉的战场上，机械车咯吱咯吱地向前摇晃，仿佛即将坠入没有尽头的九幽，而他们的故事早已在开头相拥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苏明安不知道这一加速，会来到多少年后，可能等他眨眨眼睛，爱丽丝就已经不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侦探大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学习、工作、压榨自己，只为了护住昔日的“她”，护住那些平民们，那些孩子们。

        侦探突然变得很安静。

        【“侦探大人，艾薇蒂娜公主让我做她的骑士了！这是我保护世界的第一步！”】

        “生是能够自由选择的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收养她的那一夜，大雪很厚重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想起她站在湖畔对岸招手的样子，紫色的眼眸倒映着花火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侦探……大人。”女孩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问您一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以此，生明且安，顺永无绝，生生世世，永生永世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那些过往早已如同烙印，在她的一举一动中永存，她以自身为相片铭记。他在每一年的夏与冬选定了她的人生，她也充盈了他每十二小时的付出，直至他们彼此都塑造了彼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会。命运杀不死我，就算异种王有异心，我也会反反复复回来……直到胜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