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心绪乱飞之际,他发现那主簿没有带他见任何人,而是直接带他走进了牢狱深处,这里没有关押任何的犯人,只有几名正在处理文书的掾吏。
“这是……”王禾有些困惑地看向带他来此的主簿。
“王主簿既然是两位中尉直接任命到此的,那么便是自己人,此地名唤生死门,是生是死,都是由此处决定的。”主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。
“生死……不是应该由大理寺审理之后决定吗?”王禾颇为困惑。
“那是给世人看的,这里才是真的生死判决。”主簿笑了笑。
“怎么判?”王禾更是不解。
“怎么判?”主簿笑了笑,挥手让一名小吏上前来,小吏便拿着一本账簿走上前来,主簿看了看那一页,借过毛笔在其中一人上画了一个圈,“五百贯交足,可生。”
主簿动作极为随意,而在旁的王禾也看清了那一页所写,是一名残杀了数人的纨绔,似乎还是先前吴守义带人抓到的,然而即便如此,此时却用钱财买下了命来。
在王禾沉默之间,主簿淡然笑道:“中尉要将我调回去了,往后,这便是你的事了,不过你莫要想贪里面的一毫一厘,那样你会死得很惨。”
“明白……明白!”王禾背脊发凉,但他不知道,究竟是因为主簿之言,还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所谓的生死门。
“往后你便好生替两位中尉效命,定然不会亏待你的。”主簿顿了顿,“虽说我们只是跑腿办事的,钱也不是我们的,不过掌握他人生死之事,妙不可言。”
“对了,你知道此事是谁提的吗?就是那个贪墨军费的卢侍郎,当年他就是献上此计,得了霍中尉的青睐,我当时恰好在场,现在还能回想起卢侍郎说的话……”
“世道不平,犯人多如牛毛,何尝不是生财之道?”
主簿啧啧道:“这他X的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?不过只要能生钱,管他是不是人呢,可惜了这卢侍郎,是个人才啊,这一套流程运转也都是他安排好的,从那时起他便开始平步青云。”
王禾心中却略有微词,平步青云,如今还不是被当成了弃子,甚至背上了贪墨军费的罪名。
随后主簿便将如何操作一一道出,一听下来,王禾突然感觉到事情似乎都串了起来,他回想起了当初在赵仁堂家中找到的账本,卢侍郎献策与混迹官场,萍娘用女色笼络朝臣与搜集情报,宋部的虎象帮负责暗中办事,而那个财主赵仁堂则是以贩卖粮食的名义,将大量的卖命钱洗干净,至于主要的顾客,自然便是那些拥有不少身家的世家豪门,当然倘若有其他门路,也是可以合作的。
而即便是他们四人都已经死了,只要背后的两位中尉仍大权在握,那么这种敛财之事便能一直持续下去,兴许此事所赚来的钱,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,可谁会嫌弃多一条财路呢?不过顺手而为罢了。
那名主簿交代完一切后,再度向王禾道了声恭喜后,便自行离去,只留下王禾,他立在原地,一时间不知滋味。
这些时日他听到了一件又一件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,彻底颠覆了他往日的认知,倘若是以前,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将此事告发,但时至今日,自己早就是个污秽不堪之人,又有什么资格去斥责其他人呢?
正当他出神之际,一名小吏拿着几张契书走上前来道:“王主簿,这几张是将要销毁的废弃契书,需要你审一眼,没问题便拿去销毁了。”
“销毁?是什么缘由要销毁?”王禾询问道。
“缘由?那便多了,兴许是钱不足数,兴许是签契人不知所踪,又兴许是人在牢里死了,各种情况都有。”小吏如实解释道。
“那销毁之后,收来的钱怎么办?还回去吗?”王禾继续问道。
小吏听到这个问题,忍不住笑了笑:“钱交了便是交了,怎会还回去呢?”
王禾点了点头,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太蠢了,他拿过契书,随意地看了看,直到翻到其中一张时,他突然愣住了,盯着契书一言不发。
“王主簿?”小吏见王禾停下动作,当即不解地呼唤了一声。
“嗯?”王禾回过神来。
“这契书有什么问题吗?”
王禾没有回答小吏的问题,在注视之间,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起来,并将那份契书从其中取出来,沉默许久之后,他将之递给了小吏,沉声道:“这张不废弃,照旧执行。”
“啊?王主簿,这不合规矩啊。”小吏见王禾此番举动,顿时提醒道。
“如今我是此间主事,按我说的去办!”王禾此刻心情颇为复杂,不耐烦地瞪了小吏一眼。
小吏嘴角一抽,转念一想兴许是王禾新官上任想要显现权力,自己没必要去反抗,免得日后被找麻烦,反正只是做些手脚,以前也不是没做过,他当即向王禾行过一礼,拿着契书离开。
看着转身投入工作的小吏,眉头紧蹙的王禾沉默许久,方才叹了一口气。
那份契书所签,是一个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名字。
季四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