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首依言执起角觞,抬高几分,将梅子酒向姜芙口中细细倾倒,动作轻柔文雅。
若有酒渍不慎溅出,一旁的面首便赶紧舔去,舔上几下便与姜芙那红艳艳的朱唇纠缠在了一起。
姜姒别开脸去,只当什么都不曾看见。转眸去打量殿内奏乐的面首们,一个个面相秀美,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美男子。
都说许家的男子相貌身段是一等一的,她从前不知,长安除了许家人,竟还有这么多的好颜色。
她一一打量过去,有一奏笛男子眉清目秀的,倒有些形似裴成君,姜姒不免多看了几眼。
这几眼恰巧被姜芙捉住了,于是朝那人招手命道,“还不快来侍奉长公主。”
那人果然收起笛子插于腰间,继而垂手上前,姜姒一晃神儿,那人已跪坐下来,见姜姒不曾呵斥,执起她的双趺便要去褪缎履。
姜姒猛一回神,登时沉下脸来,一脚将他踹开,斥道,“放肆!”
那人被她蹬开,亦不恼,只是半倒在地毯上含笑望着。
姜芙噗嗤一声笑,“妹妹怎知他们的好?”
“你看他的模样,可有两分像裴家公子?”
如今裴成君也不再是定国侯了,再提起他来,也只能称一声裴家公子。但这世间诸人,又有谁能与裴成君比。
“他会的多着呢,能奏笛,亦能起舞,单说按跷(按摩古语)之法,便是独一份儿的。”
见姜姒不再斥责,脸色也略有缓和,姜芙嗔道,“你呀,就是想不开。”
言罢不再管她,与那面首继续玩起了饮酒含唇的游戏。
姜姒自斟自饮了一杯,旋即起了身往外走去,临出门前,忽又转身朝方才那面首看去,见那面首仍旧含笑向她望来,于是问道,“叫什么名字?”
“回禀长公主,奴名为赵子翎。”
何当有翅翎,飞去堕尔前(出自杜甫《彭衙行》,意为怎样才能拥有翅膀,飞去落到你跟前),倒不算一个太难听的名字。
姜姒微微点头,但也不曾说什么,转过身便走了。
待回了平阳宫,尚在院中便听见殿内那人压抑着咳声,听着咳得厉害。
姜姒脚步一顿,问道,“白日贺先生可有来过?”
宋瑶忙道,“巳时三刻来过,见长公主睡着,便也回了。”
“有什么别的事吗?”
“贺先生没有说,大约还是要来教习音律罢。”
“明日可还来?”
“约莫是要来的,贺先生每日都来,从陛下的章台宫出来,来平阳宫正好。”
姜姒笑了一下,踏着雪进了正殿,万嬷嬷尚还在屏风之后侍奉着,殿里果然一丝草药味都没有了。
姜姒移步到了素屏之后,见那人仍旧卧着。饮了汤药之后,殿内又暖和,脸色便比最初好看了许多,看着有点血气了。
姜姒心里冷哼,若非他在甘泉宫起了杀心,一次又一次凌辱,何至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。
这样想着,唇齿轻启,便说出了最刻薄的话来。
“说起来你也算是命大,孤还想着,你若死了,孤便亲自将你钉进棺椁里。”
那人脸色一白。
姜姒又道,“那一颗颗的钉子一下下砸进金丝楠木之中,那可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