芷阳宫的管乐之音响到夜半,平阳宫的咳声亦是响到夜半。
姜姒几番以为他要咳到死过去。
但他显然不会因为咳疾而死去。
没有姜姒的吩咐,守夜的婢子不敢进殿侍奉。那人实在咳得受不住了,便自己伸手去够盛水的铜壶。
他一只手自然不灵便,便听“哐当”几声那水壶便摔到了地毯上,继而听到水汩汩淌出来的声响。
姜姒坐了起来,寝殿的烛台彻夜燃着,她赤足走到外殿,见素屏后映出那坐着的人影来。
他也许是想要起身去捡起那滚在一旁的铜壶来。
铜壶中也许还剩下些水,但也必是凉透的水。
姜姒披了袍子徐徐走过去,听得脚步声,那人便不打算再去捡铜壶了。但亦不抬眸望她,只是微微蹙着眉,压抑着即将逸出唇齿的咳声。
姜姒极少见他如此虚弱又强撑的模样,那身素袍子领口处已经沾上了斑斑血渍。
“若吵到你,便命人送我回去。”
姜姒捡起铜壶,缓缓倒了一杯水递给他,“孤赏你的。”
那人没有接,他宁愿不喝,也不肯向姜姒低头求饶。
他不喝,姜姒也不勉强,高高地抬起角觞缓缓浇到了毛毯上去。
“怎么,从前巴不得将我锁在身边,如今便觉出不自在来了。”
“待你再好一些,便将这矮榻搬走,换上笼子。我想,你定是愿意住笼子的。”
那人脸色苍白,又开始咯血了。他掌心的帕子已经被血浸透了,原本依旧攥着,不肯轻易被人瞧见。此时又咯出血来,却又不得不摊开手心,继续用那帕子接住滚烫的鲜血。
姜姒不忍再看,起身去了寝殿,寝殿里的炉子一直煨着温水,她斟了一杯端至矮榻旁,倒也没有再说什么“孤赏你的”这类的话,只是放在榻上。
又给了他一张丝帕。
亦是放在角觞一旁。
放下便也转身走开了。
透过素屏,好一会儿才看到那人拾起丝帕,低头凝望许久,又端起角觞饮了。
***
这一夜总算过去,待翌日天明时分万嬷嬷便开始禀了,“公主,伯将军在宫外求见。”
他的宅子大概已经修葺好了。
姜姒尚在铜镜前梳妆,闻言向窗外看去,长安又开始下起雪来,在宫外等着必定很冷罢。
姜姒望着那满天的碎琼玉沙怔然良久,回道,“天冷雪重,请他回去罢。”
万嬷嬷暗叹一声,点头应是,转身去了殿外吩咐。宋瑶与楚玉侍奉梳妆之后,又有婢子端来早膳。
因天冷,每日的膳食皆置于小炉之上,因而送到平阳宫的时候,揭开盖子,每一样佳肴都热腾腾的。
姜姒在正殿食案上进膳,亦命人端了几样送至素屏之后,并不去扰他,但透过素屏,也能将那一边的情形看个七七八八。
白日里他咳得倒没有那么厉害,待快到巳时婢子煮好了汤药,姜姒却拦下来,亲自端到了矮榻前。
那人不怎么看她,兀自卧在矮榻休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