兽金炭还在噼啪燃着,但感觉不到一丝暖意。这大半日过去,人早就乏极了,一旦松下心弦,便也撑不住了。
她心绪恍惚,神游般起了身,裹紧了锦衾在榻上蜷着。
她盖了两层锦衾,依旧觉不出暖和来。
迷迷糊糊,似睡非睡,中途好似有婢子来问她进膳的事,她只想好好睡着,并不曾起身。
约莫是日晡时分(下午三时正至下午五时正,即申时,别称哺时。白居易的《宿杜曲花下》中亦写道,“但惜春将晚,宁愁日渐晡。”)姜芙来了,她好似坐在榻旁,小心地在她唇上抹着药膏。
也并没有说什么话,就像从前每回照顾一样,只是眸中似是怜惜,似是心疼,似是惆怅,姜姒睁不开眼,没有仔细分辨。
她只是在恍惚间问道,“姐姐,伯嬴还会来吗?”
姜芙温柔笑着,“会来,他会来的。”
姜姒便笑着点头,伯嬴会来的,他说了,“旧罪赎完,又有新罪,我这一生,只能为姑娘活着了。”
因而他一定会来的。
这么想着,心里便好受许多。
又听姜芙自顾自叹道,“阿姒啊,我有时候真是嫉妒你呀,我嫉妒你嫉妒得要发疯了。”
“但细想想,你有什么好令我嫉妒的呀?他们的爱,对你而言都是枷锁。一个人上着枷锁,又怎么会活得快意呀?”
姜姒心想,姜芙的话很有道理。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给她上枷锁,她戴着这一重重的枷锁,活得很不快意。
她赞同,但也并不曾接话。
她心里还在生姜芙的气呢。
那人絮絮叨叨的,“我常想起定国侯来,那么好的人,怎么那么早就去了呢?”
是呀,那么好的裴哥哥,怎么那么早就去了呢?
永宁元年四月的山桃花开得多好呀!千头万朵,夭灼如云。那长身玉立又眉清目秀的贵公子,那十八岁的裴成君,他站在山桃花下分外耀眼。
裴成君总是说,“阿姎心性纯良,是最聪明的姑娘。”
他还说,“哪怕天塌下来,我也会偏护你。”
他也说,“我要明媒正娶,正正堂堂不愧不怍。”
他甚至说,“若不能许你一世安稳,便叫我一世不得安宁。”
他为了这个残破的阿姎,为了这个残破的姜姒,舍弃了家族,舍弃了世爵,带她远走匈奴,被一箭穿透了肺腑。
她眼睁睁地看着裴成君胸肺之间插着长箭涌出血来,染透了他月华色的锦袍,与她、与那马一起摔在匈奴的大草原上。
那时他含泪望她,满嘴是血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
姜姒潸然泪下,心里哀叹,那么好的裴哥哥,怎么那么早就去了呢?
姜芙兀自说道,“我呀,没有人爱我,没有便罢了,我自己爱自己,没什么不好。”
她也许并不是说给姜姒听,只是说给自己听。即便如今做了公主,但这偌大个未央宫,终究只有姜姒才懂得她。
她们在一起两年之久,朝夕相处,什么事没经过呀。到最后,能与她说说话的,也只有姜姒了。
旁人哪里会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