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嬴垂眸不言,许之洐并不曾因她是裴昭时的母亲而厚待她。相反,钉进棺椁、扔去慰军、关进笼中,悬于梁上,皆是在她成为裴昭时的母亲之后。
他要护着许之洐,然而,他到底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护他?
除了是裴昭时的生父,伯嬴竟为许之洐找不出什么理由。
许之洐做了太多错事,伯嬴找不出什么理由护他周全,他只能拿自己与姜姒之前的感情去试,去搏。但他没有想过,若是试过、搏过,依旧不成功怎么办。
他的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,跪坐案前,双腿却如在针毡之上。
姜姒与伯嬴上一回相顾无言还是在禁卫营中,那时他为她换下项圈上的软布,他触上了她纤细白皙的脖颈,目光抑制不住地落上她不点自红的朱唇。那时他没有忍住倾身上前托住她的后颈俯身吻了上去。
那之后数日他们皆是克己守礼,进退有距。
而如今平阳宫的气氛亦如那时禁卫营的凝重。
姜姒怕他多想,平复下心绪来,温声道,“你饿了吧,你想吃些什么,让万嬷嬷去做。”
伯嬴满腹忧思,哪里吃得下去,只是平道,“我不饿。”
姜姒心里一慌,又问,“昭时与祖父祖母还好吗?”
他回得简单,“都好。”
姜姒心头发涩,忙又笑,“平陵也有战事吗?”
他垂眉道,“也有。”
姜姒暗咬着唇,双手捏在袍袖之中,“路上雪厚不厚,流民多不多,马车好走吗?”
他的声音也越发低沉下去,“好走。”
姜姒咬着唇,她原是不会哄人的,她也不会宽慰自己。
她笑着点点头,“你累坏了,好好睡一觉罢。”
她想,他连续赶了几日的路断然累坏了,又去甘泉宫见过许之洐,心里定是难过生气,因而才不愿与自己多讲。若是好好休整一晚,有什么话明日再说,他便也不会生气了。
伯嬴是重情义的人,正因为他重情义,才会想要去护许之洐周全。原本城破那日他持剑逼许之洐留下,已是背弃了他的君王手足,如今定然见不得他曾经的君王手足落到这般境地。
因此,姜姒想,过了这一夜罢。
过了这一夜,都会好起来的。
但他起了身,温声说道,“我多日不曾回家,听说长安的宅子在战乱中险些烧毁了,我回去看看能不能修缮。”
姜姒这才留意到,自他方才进了殿,身上的大氅一直不曾脱下。
他从甘泉宫出来之后,便没有打算在平阳宫留下。定是觉得留在她这样的蛇蝎身边,十分不自在吧?
姜姒鼻尖一酸,低头浅笑,好一会儿才回道,“好。”
他顿了一顿,也许想说些什么,但到底什么都没有言语,下了软榻便走了。
殿门开了又阖上,外头的冷风趁机钻进来,吹得烛花猛地一晃。
听得万嬷嬷低声问起,“这么晚了,将军要去哪里?”
那人没有说什么。
没有听见他的声音,他什么都没有说便就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