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良人便也应了。
殿外的雪还兀自下着,殿内一时无言,姜姒施施然碾茶、箩茶、撮末于盏、注汤入盏,击拂茶筅。
茶气氤氲,她沾了一身清香的贡茶气。
许之洐只是望着姜姒的一举一动,并没有什么话。
伏良人亦是没什么话。
殿内气氛压抑,姜姒便问,“姐姐如今还害喜吗?为何如此憔悴?”
“是有些害喜。”
“医官可说了是小公子还是小公主?”
伏良人顿了片刻,才笑道,“是个小公主。”
姜姒从伏良人身上寻不到一丁点儿为人母亲的喜悦,以为她是因腹中之子不是小公子而失落,却也并没有劝慰她,是个公主倒好。
若是个公主,即便乾朝覆灭,也能留个活口。
若是个公子,便是如许盈一样,是必死的。
姜姒从前听闻沈襄浓与伏良人有了身孕,心里难免多想。如今并不把他放在心上了,便也不再会因她们腹中之子感到郁郁不乐。
此时点好了茶,青葱般的素手端起了茶盏递给伏良人,闲闲问道,“陛下可为小公主取好了名字?”
伏良人接过茶,抬起广袖细细啜饮,好一会儿才朝许之洐温声道,“陛下,臣妾身上不适,想先回椒房殿了。我和妹妹许久不见,想让妹妹出门送送我,不知陛下肯不肯。”
许之洐便柔和地望着姜姒,“去吧。”
姜姒跟着出了甘泉宫送伏良人,掌事姑姑李玉瑢忙取了大氅为她披了。及至廊下,伏良人却停了下来。
她的面庞在风雪中看起来越发没什么血色,虽没说什么话,只是扶着董莺儿的手,微笑着看着天色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姜姒便问,“伏姐姐为何叹气?”
伏良人闻言转过头来,“妹妹,你还记得永宁元年吗?”
永宁元年,她与伏良人相互扶持陪伴。
她与伯嬴被长安四女算计,险些饿死在长乐殿,是伏良人救起了她。
永宁元年八月,伏良人为她与裴成君送信,她说,“你若能得了自由,便自在地去过这一生。若不能,以后在宫里,我罩着你。”
永宁二年四月,她生裴昭时难产,是伏良人陪她、护她,使她活了下去。
永宁三年九月,芫华在王宫广散她与伯嬴不清白,亦是伏良人与她一起深夜彻查。
她曾与伏良人谈及史书,“史书大多歌功颂德,后宫妃嫔唯大善大恶者才有了了数笔,其余人不过是宫墙之内的一抔黄土。人死了,除了一具尸骨,史书上什么都不曾留下。”
而伏良人呢?
姜姒心口发紧,她望着伏良人,神情愀然。
她是许之洐的皇后,若几日后江伯礼攻进了未央宫,伏良人又该怎么办呀?
宣德一朝,也许只有短短一年。百年之后,史书中还会有“伏氏”二字吗?
那时的伏良人神色黯然,她微微一叹,“有你和我作伴,我总不会太难过。”
后来到了未央宫,也是伏良人一次次来陪她、帮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