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打得乏了,见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烦闷,背过身去不再去看她,冷然道,“滚出去。”
姜姒忍痛起身出了内殿,一抬头见伯嬴正立在外殿,她一怔,眼泪刷得一下淌了下来,慌忙垂下眸子,随即强笑道,“你在这里。”
伯嬴见她眸子通红,华袍被抽烂好几处,看着十分不堪。眼里尚还噙着泪,却仍旧笑着。
他心中煎熬如刀刺。
“我......我先走了。”她垂头疾步离开。
“进来。”伯嬴兀自出神,听殿内那人命道。
伯嬴进了内殿,垂头施了礼。“陛下。”
“你从何时开始,完全将朕的话抛诸脑后?”
“末将不敢。”
“你有什么不敢的?你敢私藏她的坠子,敢给她暗中送信,你脚下还踩着她给你做的鞋垫,你有什么不敢的?”
伯赢跪下来,“陛下恕罪,末将不敢有异心。”
许之行捏起伯嬴的下巴,打量半日,啧了一声,“你少时便跟在朕身边,像个影子,朕从未留意过,你竟是个美男子。”
伯赢紧抿着唇,垂头不语。
他听不清许之洐的话,满心里只想着方才姜姒含泪强笑的模样。
他心里想,他欠姜姒的,这辈子再也还不完了。
***
六月初六大婚那日,伯嬴前往朱雀殿告别。
崔瑾瑜进殿禀报时,轻声道,“婕妤,郎中令在殿外回话。”
姜姒空洞的眼神亮了一下,很快垂下眸子去,“他今日该大婚了,来这里干什么。”
崔瑾瑜声音温柔,“婕妤去看看吧,只是隔着殿门不要出去。”
姜姒怔忪了好了一会儿,还是起了身,缓缓往外殿走去。
崔瑾瑜在不远处跟着。
他立在殿外,透过光线,隔着殿门窗棂能看见他身穿红袍的淡淡身影。
姜姒浅笑起来,日光下他的轮廓使她鼻尖泛酸。
陪伴多年的人,终于也被许之洐逼走了。
听得她来,他的声音低低缓缓地响起,“陛下赐婚了,命我来拜别姑娘。”
姜姒想要说点儿什么,丹唇轻启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祝福的话说不出,告别的话亦是说不出。
她知道应该盼着伯嬴好,但她私心却盼着伯嬴依旧能陪伴自己。
她望着伯嬴身着红袍的身影,她真想推开殿门好好看一看。
看看伯嬴身穿红袍的模样。
她见过伯嬴穿盔甲,见过伯嬴着长袍,亦见过他与自己裹着死去流民的破布袍子,见过他着貂裘。
唯独没有见过伯嬴穿着大红喜袍的模样。
他要娶妻,将来生子。
姜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她伸出手覆在直棂窗上,就似覆在伯嬴的大红袍子上一般。日光晒得这直棂窗暖暖的,她的掌心、指腹便也暖暖的。
她无声地笑起,眼泪却吧嗒一声垂下。
她温声说,“伯嬴,慢走。”
殿外的人静默了好一会儿,已经有人开始催了起来,“郎中令,该动身了。”
殿外的人动了一下,朝着殿内低声说了一句,“伯嬴这辈子都是姑娘的马夫。”
言罢转身离去,跑下了那一尘不染的汉白玉石阶。
姜姒没有忍住,她轻轻推开殿门,望着那人大红色的袍角拂地,荡起好看的涟漪。
她怔然失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