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的心没来由地一跳,忙从裴昭时手中夺下乳酪酥,拔下银簪子便去试毒。
银簪没有变色。
总算虚惊一场,否则,此时怕是再见不到活生生的裴昭时了。
姜姒长舒一口气,正暗自庆幸着,只见芫华悠悠自殿里走来,意味不明笑道,“裴夫人来得倒是快,放心,我既有心要带昭时公子来,又怎会下毒呢?”
姜姒拉住裴昭时的手,站起身直视芫华,“芫容华半路将昭时带走,可有什么事?”
芫华笑道,“我能有什么事,不过是看见孩子喜欢罢了。”
姜姒沉声道,“你若喜欢孩子,便该自己生一个。旁人的再好,终究不是自己的。”
芫华走到姜姒身旁,轻笑一声,“我原以为你是个无欲无求的,果然,你的软肋竟在此处。”
姜姒目光陡然一沉,提高了声量,“是我的软肋,亦是我的铠甲。”
“听着,素芫,离我的孩子远远的。”她目光锋利地盯着芫华,“从前东宫旧事我不与你计较,但你若敢把心思打到昭时身上,我姜姒定新账旧账一起清算,要你加倍奉还。”
芫华不曾见过姜姒这般凶狠,这“素芫”二字亦令她心头一颤。
她本是婢子出身,虽从家人子一路做到容华的位份,但这容华位份如何得来,旁人不知,她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。
“素芫”二字便让她漏了怯,到底是从前卑贱,底气不足。芫华愣怔当场,下意识吞咽了几回口水,才笑道,“裴夫人何必动怒,我到底没做过什么。不过是见昭时公子可爱伶俐,请他过来陪陪我这个深宫孤苦的人罢了。”
姜姒眸中含着警告,“最好如此,但不要再有下一次。”
芫华暗自倒吸一口气,这裴夫人显然已不是从前那个任由她们主仆二人拿捏的姜良媛了。见姜姒话音甫落,已经牵着裴昭时疾步离开了,芫华心里闷闷的,一时不知该向何处撒气。
转身回到殿内,见婢子正垂手拱袖立在门口,方才她在廊下的窘态不知有多少被这婢子瞧见了去。芫华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,一巴掌甩到那婢子脸上,斥道,“贱婢!杵在这儿干什么?”
那婢子脸上火辣辣地生疼,也不敢去捂脸,慌忙伏地跪下求饶,“容华息怒,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!”
芫华一听这话,心里越发恼火。向来如此说话的都是什么都听全乎了的,她反倒笑起来,捏起婢子的脸,迫使婢子扬起头来,冷森森道,“她叫我‘素芫’,你可听清了?”
婢子赶紧摇头,“容华饶命,奴婢没有听见!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!”
芫华指甲尖长,那婢子原本粉嫩嫩的脸生生地被她的指甲戳了进去,登时渗出血来。
婢子寻常被芫华打怕了,此时瑟瑟不敢动弹,只是盈盈欲泣,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越发令芫华嫌恶。
“死鸭子嘴硬。”芫华嗤笑着,“你觉得‘素芫’好听还是‘芫华’好听?”
婢子慌得发抖,“都好听。”
芫华便狞笑起来,她越是笑着,婢子越是恐慌。果然芫华凝神想了一会儿,“你也觉得‘素芫’不好听罢?听起来便是个侍婢的名字。”
那侍婢脸颊生疼,心知自己定然是破了相,不敢再多说一句话,免得再去激怒她。
“你倒是有个不错的名字,”芫华忽道,“你叫冯宝怜,有名有姓的。”
她说着便噗嗤一下笑了起来,征询意见似的问道,“你觉得‘豕(shǐ)儿’这个名字怎样?”
婢子惊恐地望着芫华,豕乃长嘴猪之意,她竟要给自己改成这样的名字吗?
芫华面目狰狞笑着,“豕儿,这名字极好,以后你便叫豕儿了。”
婢子流着泪,那眼泪咸咸地滑进被芫华尖利指甲戳出的洞里,疼得她龇牙咧嘴,只得应道,“奴婢遵命。”
芫华这才放过她,命道,“去大殿外,告诉每一个过往的宫人——你叫豕儿。”
豕儿哭着应下,垂着头慌忙退出去,那两侧脸颊布满了五处深深的血窟窿,她也不敢去包扎。只是听命立在殿外,若有人路过,便低着头道,“我叫豕儿。”
“我叫豕儿。”
“我叫豕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