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声啼哭乍然响起,宣告了新生命的到来与母亲苦难的结束。
殿内随之传来稳婆报喜声,“生了生了!母子平安!”
许之洐立在廊下,一直握紧的手总算松了开来,掌心早便渗出了汗。
他笑了一声,“如此便好。”
伯嬴道,“殿下等了一宿了,何不进殿看看小公子?”
许之洐垂眸笑起,“她不愿见我,我便不去了。”
“若是表小姐问起来......”
“她不会问的。”许之洐道。那是裴成君的孩子,她素来不喜欢自己凑上前去嘘寒问暖,又何必去令她嫌恶。
继而又道,“但若问起,便说我不曾来过。”
知道他没有来过,她便能舒心一些,如此最好。
他松开一直握紧的手,撑起伞下了台基,消失在茫茫雨幕里。
伯嬴怔忪立在廊下,殿内喜庆的声音、孩子的啼哭声、温暖的烛光,仿佛与正在雨里信步走着的诸侯王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***
殿内烛火摇曳,姜姒早已累的筋疲力尽,气力全无。
裴昭时哇哇大哭了一阵,由稳婆清洗干净,倒也不再哭了。
伏良人把裴昭时放在姜姒怀里,“阿姎,快看看,这是你的孩子。”
姜姒欣慰地看着襁褓中小小的人儿,此时他安静地躺着,正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人。
“昭时,你来陪母亲了。”
“昭时,只有你是属于母亲的。”
她心里想道,昭时,我来这世上十八年,两手空空身无长物,只有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。
夜雨还在下着,姜姒十分疲乏,但那寒湿邪症却并没有再困扰她。想来长雍说得没有错,孩子可以治愈母亲的病痛。
奶娘已将裴昭时抱去喂奶,裴昭时乖乖地不哭也不闹。
殿内十分温暖,姜姒拢紧了锦衾,下意识地朝竹帘外看去,那里只有稳婆和婢子絮絮叨叨忙着,廊下也只有伯嬴一人站得端端正正,再没有旁人的身影。
姜姒收回目光,垂下眸子来,
伏良人还坐在一旁为她擦汗,“真是吓死人了,竟就难产,好在有惊无险。”
又自顾自拍着胸脯感慨,“女人可真难呀!”
姜姒握住伏良人的手,强笑道,“我只是身子太差,伏姐姐底子好,自小没有受过那么多罪,必会顺顺利利的。”
“我真是怕了。”伏良人道,“苏采女身子健壮,生的时候也生生熬了一天一夜,你说女人这辈子到底是图什么呢?都盼着早点生个一儿半女,好给殿下开枝散叶,可是一不小心怕要连命都没了,我可不要生孩子。”
“可我母亲总说,生孩子有什么,哪个女人不生孩子,千百年来都是如此,怎么你就偏偏不想生孩子......”
姜姒累极了,伏良人的话也渐渐听不清楚了,她脑中一片空明,仿佛看见裴成君立在那棵山桃花下,如初遇时那般正笑着看着自己,他温和地叫着自己,“姜姒。”
一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,裴成君至死那一刻,才知道自己原本的名字,他叫了自己“姜姒”。
姜姒突然痛哭失声,她已经是如此破败低贱之人,原该有自知之明,为何要去连累那么好的裴成君呢?
伏良人忙给她擦泪,劝道,“阿姎,你可不能哭呀!医官说了,对眼睛不好......”
“你要心里有什么话,有什么难过的事就跟我说罢,别堵在心里。”
姜姒强压下悲哀,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道,“伏姐姐,待天明雨停,帮我折一枝山桃花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