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前用在姜姒身上的一切责罚,她正在一一奉还给他。
姜姒施施然走近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许之洐,那倾国的面庞正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,“被拴起来的滋味,还不错罢?”
许之洐半睁眸子,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姒。
她素来不施粉黛,不藏心机。
她是他的奴隶,按照他的心意而活。他不愿看她穿的明艳,她便穿的素净。他不愿看她穿的素净,她便瑟瑟发抖,不知到底再该穿些什么。他不愿看她浓妆艳抹,她便连一点脂粉都不敢擦。他不愿看她出宫门,她便躲在牢笼之中小心侍奉。
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姒,即便永宁三年九月大婚,她也不曾如此妆扮过。
他厌恶这样的姜姒,即便有着倾国倾城的颜色,也似个女昌女支一般。
但他不愿与姜姒说话,一句也不愿开口。
她袅袅娜娜走来,鄙夷地望着他,轻笑一声,“几日不见,便不认得了?”
后面的宫人垂手疾走几步上前,浮尘一扬,斥道,“见了长公主,还不磕头行礼?”
许之洐眯起眸子,只是冷冷地望着,没有说话,也没有动。
那宫人恼了,递了个眼色,便招呼另几个宫人上前,想将他摁在地上跪下。
正伸了手去,那败国之君只是骤然睁眸,一双眼光射寒星,那几个宫人便立时被骇住了,相顾慌张,逡巡着不敢动手。
他如今只是成了阶下囚,衣袍肮脏,面容不整,但那天潢贵胄的气度仍在,那一国之君的威严也半分不减。
姜姒没有开口,殿内便也僵持着。
好一会儿那人才嗤笑一声,“好大的阵仗。”
姜姒缦立成姿,含笑答道,“是,你也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。”
她在他身前跪坐下来,一双葱白如玉的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领,轻声啧道,“你从里到外,真是脏透了。”
许之洐脸色一白,这句话他对她说过,想想是在哪里说过,是在燕王宫。
因她穿着一件绣山桃的袍子去见裴成君,他便要她换上十分放荡的衣衫,记得那件那单薄薄的袍子领口十分宽大,将将能挂在肩上。她的抱腹与衬裙皆被他亲手扔去,因而胸前的轮廓与两条玉杵皆暴露无遗。
那时候他低声讥笑,“你看,这便是女昌女支了。”
就因为她说了一句“你不值得托付”的话,他便讽她,“你从里到外,已经脏透了。”
如今她依然穿着这样的衣袍,也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。
她那双桃花眸子里半分情愫都没有,但若能从中抓到一丝情愫,他也不至如此难过悲哀。
她只记得他曾折辱过她的一切,她不记得他曾待她的好。
她不记得了。
她只记得他的责罚,她不记得他一次次的施救与偏护。
她也不记得自己始终在背叛他,因许鹤仪背叛,因裴成君背叛,也因伯嬴背叛。
她的眼里都是恨。
她是许鹤仪的人,他怎么就忘记了,忘记了她的出身,忘记了她的背叛。她只需在甘泉宫外跪下来认了错,他便轻信了她,饮下她点的茶,饮下她端的酒。
是因为她在永巷日久,熬得他摧心挠肝罢?
她爱过好多人呀,唯独不爱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