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伯礼的人重重围困,但许之洐的将士依旧杀出一条血路。
这宫中大道原来竟这般长,这般阔。他中毒数日又厮杀半夜,身子已是极虚,又逢众叛亲离,痛极哀极,若不是周叔离搀扶,只怕已经倒在地上了。
他还有周叔离,还有护他突围奔逃的将士,还不算是孤家寡人,他还有一口撑着他活下去的气。
他原是能逃出去的,但这口气却被伯嬴生生挑断。
原以为目睹了母亲死去与姜姒背叛已是人间酷刑,但当伯嬴持剑拦住他的去路时,他才知道,这怎算人间的酷刑,那阿鼻地狱亦不过如此。
“陛下留步。”
许之洐蓦地顿住步子,愕然相望时已是心如刀割,“伯嬴!”
他视同手足的伯嬴,与他相伴十五载的伯嬴,陪他下巴郡、走甘州、赴燕国、破长安的伯嬴,此时正持剑横在他的颈间,那冰冷的剑锋寒意瑟瑟,在这隆冬的深夜尤其使人发冷。
周叔离亦浑身是血,他手中持着长剑,“伯将军,陛下不曾亏待你!”
伯嬴眸中隐隐泛着泪光,“陛下恕罪。”
伯嬴的身后,是几十个银甲着身的禁卫军。
“伯嬴啊!”
许之洐心碎神伤。
他料不到。
他料不到连伯嬴也要背弃。
这一夜,他国破家亡。
他的母亲死了。
他的阿姒与伯嬴竟也都背弃了他。
他笑了一声,滑下泪来,“连你也要背叛我。”
伯嬴眸中泛红,“陛下恕罪,伯嬴只为姜姒而活。”
“一个低贱奴隶,也值得你为她活吗?”
“陛下不知,她是庆朝最尊贵的长公主。”
许之洐缓缓阖上了眸子,许鹤仪真是布了一手好棋啊!
把姜姒送到他身边,用她换江山,也用她推翻他的江山。许鹤仪知道姜姒的身份,他却如在鼓中,丝毫不知。
他只以为掀翻了许鹤仪的朝堂,将他赶出了长安,自己便赢了。
如今看来,心不够狠,又哪里做得了帝王。他以为自己足够狠了,却偏偏对姜姒心软了。
他输给了许鹤仪,也输给了江伯礼。
他什么都没有了。
他不知道此时他的两个孩子在哪里,不知道他的皇后、夫人在哪里,他们还活着吗?
遥遥记起有人似是说过这样的话,“许之洐,你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人。”
他从没有一刻如此孤独。
若不是周叔离一直跟随,为他一次次挡开逼近的长枪短剑,他当真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人。
他不甘心。
他一手创立的宣德王朝才将将开始,怎能就这么败了。
许之洐举起了剑,骤然睁眸,悲咽命道,“杀出去!”
周叔离应了一声,朝身后几十名死士悲壮命道,“护驾!”
兵戈顿起,伯嬴持剑肃声道,“陛下,两位公子已经在伯礼大人手上了。”
许之洐心口一紧,长剑便顿在半空。
“只要陛下留下,长安万民便能免去战祸。昭武帝会善待陛下,分封郡国,陛下亦能安度余年。”
许之洐瞳孔一缩,双目因充血而变得愈发狠戾吓人,他一巴掌朝伯嬴扇了过去。
即便他如今体虚不已,依然用了最大的力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