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好想嘲讽他一句,“许之洐,你也有今日。”
但她没有嘲讽他。
永宁三年,许鹤仪北巡燕国。
许之洐曾问她,“阿姒,你想过有一天,我也会死么?”
那时她没有想过。
她只是抬眸凝视着他,茫茫然问道,“你也会死么?”
他说,“会,我也会死。”
这般狠戾决绝的人,终有一日竟也如此狼狈。
他神色悲怆苍凉,姜姒不忍去嘲讽他。
他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,“阿姒!跟我走!”
他没等她回答,便转身拉起她大步向殿外跑去。
就似从前每一次,从不曾问过她愿不愿。
外殿有不少披坚执锐的将士,皆是一身血迹斑斑,而昭君嬷嬷正失魂落魄地歪在地上。
他的掌心硌人,硌得人十分不适。
姜姒便垂眸去看他的手,他的指节上戴着一枚戒指,是一枚绿宝石戒指。
那枚戒指她见过,那是顾太后素日佩戴,一刻都不离身的。
想到方才所听昭君嬷嬷问起,“太后娘娘还好吗?”
那时许之洐没有回答。
想来,顾太后已经薨了,薨逝在乱兵之中。
殿外火光滔天,逼得人睁不开眼。
那人一手持剑,一手拉着她疾奔,将要出大殿。
将要出大殿,姜姒抽回了手,一个人停下了脚步。
许之洐惊愕回望,“阿姒!”
她宛然笑着,“许之洐,我等这一日,已是数年。”
许之洐顿在当场,眼里有什么东西兀自支离破碎,随即一口血吐了出来,脸颊唇角的血迹在火光之下分外悲凉。
庆国的大军已围至桂宫之外,许之洐的将士将他护在中间,开始奋力厮杀起来。
周叔离持剑护他,低声催道,“陛下!快走!”
但见他眸中凝泪,定定地望着她,“你骗了我。”
他从来没有信过她,如今他信了。
他饮了她的茶,兵败亦要来带她走。
但她却骗了他。
他早便知道,姜姒这个人从最开始便是许鹤仪特意为他备下,迷惑他的心智,破坏他的谋划,他原本便不该信她。
他原先十分清醒,因而不曾信她。
他不该信她。
她在永巷五个月,他便也在甘泉宫熬了五个月。这五个月有多漫长呀,他等得心碎,等得绝望,他没有一日不盼着她能服软认错,但她从来不肯。
后来她肯认错,她说她心里只有他,她离不开他,他便信了她。
他的母后以命相抵,就为了给他求得一线生机。
江伯礼的人一剑将他的母后刺穿,那鲜红滚烫的血喷溅了他一身。
他该立刻出宫,继而东山再起。
却偏偏放不下姜姒,要来桂宫带她出逃。
他的母后告诉他,是姜姒下的毒。他没有信母后的话,他信了他的阿姒,他要护着阿姒、保全阿姒。
他们母子的温情不过只有短短十几日,而今,他的母后没有了。
他的阿姒也欺骗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