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一大早,黄门侍郎携着诏令来。
诏令褫夺了姜姒夫人封号,降为奴婢,罚于永巷劳役,终生非诏不得出。
那些宫婢偷偷嗤笑,三两成群地议论起来。
姜姒耳中一空,听不见周遭人的言笑之声,只感觉忽地置身于一片茫茫大漠之中,黑云压城,天地混沌,飞沙走石。
她似一颗艾草,被这飞沙走石绝地拔起,瞬间便卷在弥漫漫的黄尘砂砾之间,几番蹂躏下去,这艾草也粉身碎骨千疮百孔了。
忽而又似落了地,回到了这永巷之中,身旁各种声音已经叽叽喳喳钻入耳中。
“竟然就成奴婢了!”
“这有什么,到了永巷不就是为奴为婢吗?”
“你瞧瞧她的脸,那么长一道疤,丑死了!陛下留这样的丑八怪在身边,岂不是闹心吗?”
众人嬉笑起来,见姜姒与崔瑾瑜正呆怔着,以杨柳儿为首的几人越发无礼起来。
“丑还不是最要紧的,人也不怎么样!”
“快说说人怎么了?”
“听说不久前还与郎中令有奸情,被陛下亲眼撞见呢!”
“郎中令?”
杨柳儿啧了一声,“可惜了,那么年轻英俊的将军,算得上是盛世美颜。面对这么个丑八怪,怎么下得去手呀!”
“你们信不信,凭我杨柳儿的姿色,便能拿下郎中令!”
众人嬉笑着不答。
姜姒垂下头,当作没有听见,端起待洗的脏衣袍去了浣衣池边。
崔瑾瑜握紧她的手,低声道,“这永巷的人不知什么是礼义廉耻,千万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姜姒强颜笑道,“是,不必往心里去。”
杨柳儿一行人却不肯放过她,她们在永巷日久,本已是最低贱的人。虽有永巷丞可以仰仗,惯是骄横跋扈的,素日来把其他人收拾的服服帖帖,却也没什么乐子。
而如今眼前就有这么一个可以供她们欺辱取乐的人,又是从夫人的位份上跌下来的,自然不会放过。
前些天毕竟还是天子宫妃,到底是投鼠忌器,不敢真正欺辱,只不过是拿那个叫崔瑾瑜的取乐罢了。现在既然贬斥为奴婢,便与她们是一样的人,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。
杨柳儿与椿娘、朱七娘昨日才吃了崔瑾瑜的苦头,被贾一莲暗中训斥一番,原是想收着些,先规规矩矩的不敢给贾一莲再惹出乱子来。
谁料到今日一纸诏令,姜姒与崔瑾瑜便连护身的那层皮都没有了。既然已经不是宫妃,若不赶紧报昨日的仇,便不是她永巷一霸杨柳儿了。
杨柳儿向椿娘与朱七娘使了个颜色,三人便鬼影儿似的走到姜姒二人身后,正要推她们二人下水。
姜姒见有影子靠近,察觉不对,一扭头果然见杨柳儿几人正伸着双手要将她们推下水去。
而此时崔瑾瑜已经骤然起了身,厉声呵斥道,“干什么!”
杨柳儿一愣,索性招呼一声,“给我打!”
紧接着便直接动手与崔瑾瑜扭打在一起。
杨柳儿在永巷有人庇护,不怎么干活,吃的又多,因而身强力壮的。而崔瑾瑜十余日来日夜劳作,自昨日至今只吃过一顿饭食,睡得又少,哪里有多余的力气去与杨柳儿厮打。
何况,那椿娘与朱七娘也一起扑了上来。
姜姒的身子不过是刚刚恢复过来,底子还是虚的。她即便不愿生事,却也见不得崔瑾瑜挨她们三个人的打,她捡起木杵,站起身来,犹疑了一下,总算是下定了决心要往杨柳儿身上砸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