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不敢看他的眼睛,慌乱地垂眸噤声。
“看着朕。”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。
姜姒从他乌黑如墨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惶恐不安的样子,低声道,“陛下开恩,姜姒病体实在不适......”
印象中,她只有与人保持距离的时候,才会称起自己的姓名。
是决意与他如此疏离,还是的确心里另有其人了?
“病体不适。”他低笑一声,眸色阴翳,“朕偏喜欢强人所难。”
他正要进一步动作,偏偏外殿响起了崔瑾瑜的声音,“陛下,婕妤该喝药了。”
许之洐这才顿了下来,冷声道,“知道了,退下。”
外殿踟蹰了好一会儿,脚步声才退了出去。
许之洐打量着姜姒,神色十分复杂,半晌将那只琉璃坠子展现在她眼前,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姜姒凝神望去,那是她丢失已久的耳坠。
她记得有一只扔在了桂宫之外,另一只因为没有能配成对儿的,被她收在了木匣子里。许之洐赏赐的东西虽多,但她大多都只是收起来。若许之洐不满意,问起他赏赐过的某某物件儿,她便赶紧叫人摆出来,再不去碰。
除了上一回裴父裴母进宫,带进来一匣子古籍,一小匣子首饰,还有一箱子裴昭时的小玩意儿,她自己的东西不多,也没什么值钱的,这一对琉璃耳坠也是许之洐命人赏赐的。
她也不知道贵不贵重,只是见颜色素雅清淡,不那么招摇,便戴在耳上。
省得他总觉得她不稀罕他的赏赐。
如今他突然问起这只坠子,姜姒却不明白他的意思,是他已寻到那只丢失的,还是原本便是匣子中的?因而只是道,“是臣妾的坠子,有一只已经丢失寻不到了。”
“是么?”他嗤笑一声。
“朕便告诉你,那一只在伯嬴那里。”
他垂眸细窥她的每一个神情,连她的长睫颤动了几下他都审视得十分清楚,他素来喜欢赏玩她的难堪模样,因而又继续道,“他爱不释手。”
姜姒在他审视的眸光之中无处遁逃,那晚她丢下这只坠子便是为了引来伯嬴相救,伯嬴也确实因为发现了这只坠子才从顾太后手中将她救了出来。
她因为素来不会将这些身外之物放在心上,后来便也没有再问起过这只坠子,原来一直在伯嬴手中。
“他藏了你的耳坠,你藏了他的帕子,当真是‘两情相悦。’”许之洐冷笑一声,片刻起了身,“人总是贱的。”
姜姒最怕许之洐在她面前提起伯嬴,每次他主动提起伯嬴都不会有什么好事。她心绪不宁,仓促起了身拉好衣袍,又听他道,“朕要给伯嬴赐婚了。”
她垂着眸子,许之洐看不清她的神情。
“六月初六,是个还不错的日子。”
“燕国旧臣郑家的次女郑淑宁,模样好,性子也娴静,不算委屈了他。”
见姜姒垂头不语,许之洐伸手挑起她的脸颊,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,“你可为伯嬴欢喜?”
姜姒的脸被迫抬了起来,但她的眸子依旧垂着。
是了,这么多年,伯嬴一直孤身一人,他该娶妻生子了。
她欢喜,自然欢喜,怎么会不欢喜呢。
可他不欢喜,声量沉下几分,“朕问你话,为何不回答。”
姜姒微微笑道,“回陛下的话,臣妾心里欢喜。”
捏在她下颌上的力道收紧,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神色冷漠沉郁,“姜姒,听着,你这辈子,只能有朕一人。”
姜姒平静应道,“是,臣妾知道。”
他取出玉梳,用力插进她髻里,她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一下,听他道,“每日戴着,不许摘下。”
姜姒屈膝应道,“是。”
许之洐不再理会她,一个人离去了。
姜姒如释重负,她拔下玉梳,放在手中端量着。
梳子,是约定终身,白头到老之意。
实在是自欺欺人。
她这辈子再不可能与他白头到老了。
但想到伯嬴要大婚了,她的心中空空荡荡,仿佛被人用刀子一块一块地切割下来。
剁碎。
绞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