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姜姒此时，必定也不会再允许她与她的孩子玉诀告别。

可怜她的玉诀，直到她死都没能叫她一声母亲。

她说，“顾念念，下辈子记得给自己的孩子积阴德。”

顾念念缓缓转身，朝姜姒一笑，“姜姒，多谢你。但下辈子，我要做个男儿，我不会娶妻，也不会生子，我要为自己活一遭。”

姜姒肃然望她。

“我先走了，你还要在这吃人的未央宫里生生地熬着。”顾念念笑叹，“没有人会赢，但因你的善念，愿你这一生都能好好地活下去。”

她说完话，踩上井沿，那破旧褪色的、染满鲜血的袍子在风里飘零。

“玉诀啊！”

顾念念低低唤道，她的声音微弱得无人听见。

玉诀啊，但愿你这一生都能好好地活下去罢。

顾念念闭上眸子，纵身跳了下去。

“噗通”一声，溅起高高的水花，没有一丁点儿挣扎的声音。

从此顾念念这个人，再也不会在这世间出现，甚至她不会有梓宫，不会入皇陵。她的尸首将在北宫这具水井之中泡至腐烂发臭，泡成累累白骨。

多年之后，也许有人会在史书上见到“皇后顾氏”几个字，也许不会。

但人都走了，后世的颂扬也好，骂名也罢，与她又有什么关系。

姜姒恍恍惚惚地走至水井旁边，见那女子的尸首已经浮了上来。

她怔然出神，皇后这个身份令顾家权倾朝野，而顾念念也终因皇后这个身份而死。

权力这种东西，能将人推至高台，也能令人摔得粉身碎骨。

这上千年的未央宫，已不知死了埋了多少年轻轻的女子。如今千年过去，都化为了累累白骨。

而她呢，她还要在这吃人的未央宫里生生地熬着。

也许会如顾念念所说，没有人会赢。

姜姒推开宫门，宫外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。

她身后的崔瑾瑜抱着熟睡的玉诀公主走了出来，公主没有看见她母亲的死，此时已经睡了过去。她身上裹着姜姒厚厚的狐毛大氅，想必不会冷。

宫门外有伯嬴，有禁卫军，许之洐也正坐在宫门外的龙辇之上，闲闲地等着她。

姜姒向许之洐浅施一礼，“顾皇后薨了。”

原以为许之洐会问起顾皇后如何薨逝，又要如何处置玉诀公主，但他并没有问起。

他只是自龙辇之上走下来，将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，单手覆在她微凉的脸颊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双眸，另一只手在她腰间微微收紧。片刻将她拦腰抱起，几步便将她放上了龙辇。

姜姒心绪恍然，余光瞥见伯嬴正垂着眸子，手握在腰间佩剑之上，恭敬立在一旁。

“你看，伯嬴，她死了。”她在心里说道，“顾皇后死了。”

伯嬴仿佛在应答，“是，姑娘，顾皇后死了。”

他一定会这样回应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