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念念白着一张脸,双眸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,面目狰狞道,“你听着,我是顾太后的亲侄女儿,太后是不会放过你的!”
姜姒放下手来,笑道,“是么?可陛下要我以宣德皇后的名义来处置你。”
顾念念早便知道腹中的孩子留不住,便是自己大概也活不下去,但她心里仍旧存了一丝妄念。
她再怎样,也该正大光明地赴死。她出身高门,是一朝皇后,有自己的尊严与体面。
她该由宣德皇帝赐死,该赐她三尺白绫,抑或一杯毒酒。
她该体体面面地倒在地上,由宫婢恭恭敬敬地搀扶起来,为她净身入殓,换上吉服大帛,应该有这世上最好的陪葬品,应该奉安梓宫,葬入皇陵。
可她如今在姜姒的手里垂死挣扎。
她感觉到那已经日渐隆起的腹部渐渐平了下去,那腿间汩汩淌出的鲜血怎么都停不下来。
顾念念知道,她的孩子,没了。
她实在不甘心,也无法接受,眼前那个出身低贱的女人,竟能以宣德皇后的名义来处置自己。
宣德皇后?
顾念念哑然失笑,“你,怎配为后?”
姜姒亦是笑出泪来,“是呀,我怎配为后。”
继而她话锋一转,“可你,也不配呀!”
顾念念怆然长叹,想起往事已是泪流满面,半晌方慨叹一声,“是,我也不配。”
她挣扎着起了身,踉踉跄跄地跪在姜姒面前,“我做了很多错事,如今也是懊悔不迭。可若让我再活一回,大概我还会这么走一遭。若有一日,你也做了皇后,你便懂了我的话了。”
姜姒俯视着顾念念,此时跪在地上的女子神色悲戚,如泣如诉。
顾念念垂着眸子,喃喃道,“可是,玉诀不曾做过什么错事。她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,心智不全,不会说话,我至今都没有听过她喊我一声‘母亲’。”
“她的父亲就这么自己走了,把我们孤儿寡母抛在宫里自生自灭。”
“先太子妃赵长姝入宫问罪时,他怕惹祸上身,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肯给,那权势滔天的赵家说塌就塌了。”
“他是个薄情的人,我一早便知道。可他先是太子、后是帝王,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,我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,遇见这样的人,我能怎么办呢?”
“他从来都只爱他自己,他没有爱过你,也没有爱过我。”顾念念潸然泪下,“他谁都不爱,不爱玉诀,也不爱盈儿。这世上,只有这睥睨天下的权力令他痴迷。”
“我不是看不破,我是皇后,便只能去做皇后该做的事。”
“我啊,早就知道会死。前几日已经去求过太后了,太后应了要留下玉诀,要给玉诀一条生路。”
顾念念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,末了仰起头,抓住姜姒的裙摆,“放过玉诀吧,她太可怜了。”
姜姒默然凝视着她,“顾念念,我不会杀玉诀,但她将永远忘记你这个母亲。”
她一字一顿道,“而你,得死。”
两行眼泪刷得一下滑过顾念念的脸颊。早知如此,方才便该好好地抱抱她的玉诀,好好地摸摸她发热的小脑袋,该好好地嘱咐她,“玉诀,我是你的母亲,你要永远记住你的母亲。”
顾念念凄然笑起,“你给我一个死法。”
姜姒凉凉道,“院中有井。”
顾念念茫然出神,是,院中有井。
当年在东宫的听雪亭畔,她怀着死胎设计被姜姒推入荷花塘中,如今,自然也该死在水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