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嬴无法拒绝白芙。

他与白芙确实共事多年了。

虽然这些年吵吵闹闹的，彼此也都看不顺眼。但永宁元年八月她临去长安之前，还托姜姒看顾好他。

便是因这一次的托付，他也不能不管白芙。

只是这个孩子是许鹤仪的，伯嬴不知道许之洐会不会救这个孩子，可他总要帮白芙一把。

何况，看到许盈，他便想起了远在燕国的裴昭时，那个总是唤他“伯父”的小公子。

伯嬴接过小小的孩子，稚子身上烫得厉害，伯嬴用袍子裹紧了他的小身子，亟亟道，“跟我来！”

他抱着许盈便往宣室殿疾步走去。

白芙起了身，紧紧追着伯嬴，一颗心忐忑不安，随时都要跳出喉咙之外。

她想着，她侍奉许之洐多年，又为许之洐前往长安为他刺探传递消息，她为他做了这么多，即便自己是心甘情愿，但他总不会不顾及旧情，总不会不管许盈的生死。

从前几个月，即便被关在北宫无人过问，但她知道自己与顾念念、宴清清不同，她知道自己总会正大光明地离开北宫。以后怎样她不晓得，但她断定自己必会离开北宫。

而她的孩子，她总会想出办法送他离开。

悄悄送出去，送到哪一户条件还不错的人家，好生养着。

若不行，便送给寻常百姓家也无妨，只要他能健康长大，她便知足了。

或者，将他送去庆国。

哪怕再不认得她这个母亲也无妨，只要他活着。

不管送去哪里，白芙都相信自己能让她的盈儿逃出去、活下去。

可如今许盈病成这样，她突然就慌了手脚，她平素的冷静、老练、稳重全都不见了，通通不见了，她只是一个想要孩子能够活下去的母亲。

然而，到了宣室殿，却如遭到当头一棒。

这是白芙第一次见身穿天子冕服的许之洐。

那一身十二纹章大裘冕令人望而生畏，那十二旒天子冕冠亦令他看起来十分疏离。

可白芙顾不得那么多，她一心只想救许盈。

因而她抱着许盈跪地，眼里蓄满泪，“陛下，救救盈儿罢！他快要死了！”

他只是站得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，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，提醒道，“这是许鹤仪的孩子。”

白芙鼻尖发酸，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，“可这也是白芙的孩子啊！”

小小的许盈身子滚热，但他熬了这许久，眼看着进气不如出气多了。

白芙撕心裂肺叫道，“陛下！看在白芙多年奔劳的份儿上，让盈儿少受一点儿罪罢！陛下！”

见许之洐默然不语，白芙跪行上前将许盈抱给他看，凄声道，“您也是有孩子的人，就忍心看着这么小的人儿活活病死么！”

是，许之洐也是有孩子的人。他有两个孩子，一个是许怀信，一个是......昭时。

他不忍心看白芙的孩子活活病死，但白芙的孩子亦是许鹤仪的孩子。

许鹤仪的孩子不能留，这天下人都该知道，白芙也应该知道。

许之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，“你心里什么都知道，何必来为难朕。”

白芙怔然顿在当场。

是，她什么都知道。

许之洐是什么样的人，她从一开始就知道。他除了对姜姒心软过，何曾对什么旁人心软过呀。

她最初见许之洐的时候，一颗心便都拴系在了他身上。他什么名分都不肯给，她也不计较，她只要跟着他就心满意足。

只是，是人就会有贪嗔痴。而人的贪嗔痴总是无尽无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