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之洐轻笑一声,“伯嬴来了。”
他随手扯过棉被将姜姒完完整整的掩住,连脸都掩住,只余一双手露在床头。“本王与伯将军商议军务,你最好一点动静都不要有。”
片刻伯嬴进了大帐,禀报了素日来的军情,又商讨了接下来的攻打晋阳的计划,许之洐点了头,便要撵他走了,“知道了,去吧。”
伯嬴鲜少见许之洐如此敷衍,这才留意到他面色微红,又衣衫半敞着。伯嬴下意识往榻上瞥去,竟见榻上似乎有人,那人全身皆被棉被覆着,唯有露在棉被外的一双手微微活动了几下。
那双手十分纤瘦,若不是被拴在床头,棉被无法遮盖,伯嬴是万万都发现不了的。
那双手伯嬴十分熟悉,那是姜姒的手。
那双手曾为他端过一杯她亲手点的茶,也曾亲手为他纳过精巧好用的鞋垫子。
若没有她纳的鞋垫,他如今走起路来还是微微跛着。
见伯嬴怔然出神,许之洐轻描淡写道,“军女支罢了。”
自芫华死那日之后,伯嬴便被拜为征西将军,被许之洐打发到了蓟北王陵,准备西伐。
没几日听说王后暴毙薨逝,一具梓木棺椁抬到了王陵中草草埋下。
伯嬴知道许之洐对姜姒用情至深,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,人就死了埋了,连点体面都不给。
他一直疑心姜姒的下落,却又如何都遍寻不着。不曾想竟被秘密藏在此处。
伯嬴赶紧垂头退出了大帐,又暗中隐匿起来。直到快天明,才见一个侍卫将她扛了出来,往粮草方向走去。
她任由那人扛着,一动不动,双手被缚在身后,似布偶一般,毫无生机。
伯嬴暗暗跟着,见那侍卫行到一处粮车,将她塞进车中,片刻又落了锁。
待那人走远,伯嬴悄悄到了粮车前,隐在暗处低声问询,“车里的可是王后娘娘?”
粮车内有了动静,旋即有人低声回应,“伯嬴,救我。”
果然是姜姒。
伯嬴急切道,“都说王后薨了,我不信,一直在暗中寻找娘娘的下落,娘娘怎会在此处?”
姜姒道,“是,王后薨了,你不要再叫我娘娘了。”
伯嬴顿了片刻。
姜姒又问他,“昭时还活着吗?”
“公子很好,有侯爷侯夫人照看着,娘娘不必挂心。”
“昭时的身世,侯爷可知道?”
“不知。”
姜姒长舒一口气,这才放下心来,“那便好。”
她想起来最近这一连串的事,许之洐既然不曾带走裴昭时,也并不曾将裴昭时的身世泄露给裴家,那他便绝非因为裴昭时而待她如此。
那么,究竟是什么缘故?
电石火光之间,姜姒突然脑中一闪,问道,“伯嬴,那日芫华死前,到底说了什么?”
“她说,‘我以顾皇后的名义起誓,王后才是陛下的细作。’”
姜姒脑中轰然一响,片刻滑下泪来,难怪,难怪如此。
他对待长安来的细作,一向毫不手软。
那她算是许鹤仪的细作吗?
算。
如何不算?
巫蛊之祸时,许鹤仪曾召她去崇明殿,命她做许之洐身边的眼睛。如若不然,必将她困在宫中日夜召幸,也必将许之洐剥皮扒骨。
可她没有出卖许之洐王陵的秘密,一点都没有。
她甚至想要与他一起踏平长安,掀翻许鹤仪的朝堂。
她想要陪他走下去,陪他一辈子。
如今因了芫华死前的挑拨之言,他便认定了自己是许鹤仪的细作,白日被他囚在粮车之中,夜里当做军女支使用。
便是连用完她,小睡的片刻,亦要将她的手拴在榻上。
他如此提防,是怕她向许鹤仪传递消息罢。
难怪他说,“姜姒,你配么?”
“你信吗?”姜姒心下凄然。
“我不信,但有张掖通敌的前车之鉴,也许殿下是信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