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跑?”
正重新绑上绷带的张九惊讶地看着突然跑回来的白居易,听到对方所言,顿时感到愕然。
“不是吧?你们这调任一个高官这么随意的吗?”刚刚打完架回来的石亮,一边给脸上抹着淤青药,一边不解道。
“换做是平日,想要调任像卢湛这种品级的高官,手续非常繁琐,说一句三省六部全部走一圈也不为过,除非是特殊情况,譬如圣人点名嘉奖提拔或者贬斥,这才能快速通过,而卢湛好歹也是个户部侍郎,掌握朝廷财政之事,轻易不可妄动,但如今的状况却不同了,我托中书省的好友打探了一下,这一次之所以会如此轻易迅速,是给了钱财疏通,加上他平日里积累的人脉,文书一路畅通,在数日前就拿到了告身,若非大雪封山,恐怕他早就走了。”白居易解释道。
“噢,所以你才说他要跑,因为他吗?”石亮啧啧嘴,看了一眼张九,问道。
“从他的生平履历来看,显然是与其他三个人关系匪浅,如今三人皆被杀,他会跑也在情理之中。”白居易点了点头,“而且他此次调令极为隐秘,文书上写得模棱两可,连甲历上都只是写了个调任记录,具体去哪里根本无从知晓,只能等来年的地方名册送来,可大唐这么多州府郡县,谁又知道他在哪一本里,如果真让他离开长安,往后再想找他,那便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了。”
“不能让他走,绝对不能。”张九握了握拳头,他隐忍流亡这么多年,就是为了复仇,如今仇人就在眼前,他绝不能让对方逃走,正如白居易所言,如果对方跑了,再想找便会难上加难,谁知道又会耗费多少年月,况且如今张九还算是壮年,可若再来个十年,他如何保证自己还能有足够的体力?
“这几日风雪越来越小,我以为他快要按耐不住了,说不定马上就会动身。”白居易看了一眼窗外安静的小雪,叹了一口气道。
“劳烦白郎君再替我去打听打听,他何日启程。”张九面无表情地向白居易行了一个叉手礼。
“你想……在途中截杀他?”白居易注视着张九,一下子便明白了张九想要做什么。
张九不置可否,但其实随便一想也知道,他不可能单枪匹马去冲击卢侍郎的府邸,也许这年头长安的治安比不得盛世,但怎么说那也是户部侍郎的住所,不是赵仁堂这种富商府邸所能相比,张九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仇恨冲昏头脑,哪怕知晓了卢湛想要逃跑,也不能莽撞行事。
“如果是这样,确实需要好好筹谋,毕竟他是朝廷高官呐。”白居易若有所思。
“疯了疯了,你们疯了吧,截杀朝廷官员?还是户部侍郎这种高官?我当土匪的时候都不敢这么做!”石亮听完两人之言,顿时骂骂咧咧道。
“这是血仇,不是劫道,尤其是往后可能再难找到他了。”白居易摇摇头道。
“行,行,你们疯吧,我可不奉陪了。”石亮连连摇头,转眼看着张九,“我们的恩情已经两清,往后便再没有关系,至于你想杀谁,那都和我没有关系了。”
白居易本想开口说些什么,然而石亮却率先抢话道:“你也别说什么酸溜溜的废话,你是不是想说张九有冤屈,我辈本就应当仗义出手?别扯了,他又不是磨盘,还得让我们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呐,哪怕他真是磨盘,乃公也不是驴啊,我更不会看在什么生死之交,便真的把命给他搭上了,世上凄惨的人多了,因你因我因他而遭殃的人也多了去了,仇,血仇,只是一人之事,外人管不过来。”
听到石亮所言,白居易也沉默了下来,虽说石亮这人总是嘴贱,又喜欢招惹是非,但这些话却并非没有道理,白居易虽饱读诗书,但在此刻也想不到该如何反驳,说到底,他们与张九都是萍水相逢,根本没有义务去帮他,而且他们都只是一群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蝼蚁,对付背靠大山的朝廷高官,这蚍蜉如何撼树?
沉默许久,张九终于眉头舒展,对着白居易道:“石亮说得对,这是我的血仇,与你们无关,你们已经帮了我许多,我没必要将你们再牵扯进来,此次截杀你们不用插手,我自会想办法。”
石亮听到此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哼道:“即便你这么说,乃公也不会帮你的。”
“这人你是非杀不可对吗?”白居易眉头紧蹙。
“必杀。”
白居易叹了一口气,摇摇头道:“那也不可能莽撞行事,要知道这回你要对付的人,可不是虎象帮那些喽啰,而是朝廷的精锐护卫,你若是不想点办法,怕是刚靠近便被弩箭射杀了。”
张九沉默下来,他深切知道,想要杀死仇人,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活下来,先前杀萍娘三人,也是因为对方没有出逃的打算,而这一回卢湛逃离,明显就是察觉到了情况不对,始终抓不到张九,让他寝食难安,那不如快些离开长安,如此一来,张九便不得不主动现身。
很显然,张九只能这么做,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渠道去查卢湛的去向,也不可能偷偷跟在后面,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及脚力,根本无法追踪到卢湛的队伍。
见张九不语,白居易当即道:“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,我们要占据主动。”
“哎?不是吧?你真要帮他啊?”一旁的石亮闻言,再次憋不住道。
白居易负手而立,笑了笑道:“倘若今日不帮,待老去之时回想起来,我必追悔,干便干吧,哎,谁让我年轻气盛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