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光闪过,鲜血飞溅,惊惶的头颅高高飞上天空。
得意之人总归会为自己的傲慢和恣意妄为付出代价。
君王亲自为这张人行刑,倒也算是不枉了。
天真的陈华不知道,上面的人不会在意一切的缘由,不会在意是真是假。
当真的被摆上了台面,什么理由都会显得苍白。
又是撺掇知县之子,又是已隐瞒又是欺骗……都没有意义。
明辰都不知道一切的经过。
他只知道一件事,就是他保的人死了,打了他的脸了。
但凭陈华千言万语,说破了天,也抵不过明辰的一个眼神。
君王叮嘱之事,无论什么原因,你没完成,那就该死。
甚至连带着,你头上的人也要一起。
他没有功夫去听那无用的辩解。
斑驳的鲜血溅落到了汪槐的披风上,他看也不看死亡的小将一眼,只是沉着脸朝着明辰说道:“明辰,我会命人彻查此事,还你一个说法。”
亲自叮嘱的事情都没有完成,这不单单是打了明辰的脸。
更是打了他这个君主的脸。
明辰无法面对的是个死人,但汪槐无法面对的还要再加上一个明辰。
保一个人都保不住,还说什么要把对方拉到自己这边来?
即便是亲手斩了陈华,汪槐依旧感觉有些脸热。
明辰摇了摇头:“大哥,此事只是个引子,窥一斑可知全豹,大哥难道看不出什么来么?”
“据我所知,张大人绝非是此人所说的那种反叛之人,我早已在你们两边说清楚,他定然不会做这愚蠢之事……”
“他在骗你。”
“大哥没有察觉到,现在的血衣军已经变了么?”
“欺上瞒下,裙带链接……那些坐上了高位的人,跟血衣军最恨的那些乾元恶官可有区别?”
这就是起义最容易走上的结局。
当血衣成势,面临以往想象都无法想象的诱惑,很少有人能坚持本心。
随着吸纳人数越来越多,更是鱼龙混杂。
明辰已经很注意思想建设了,还为血衣军树立了纲领,树立了指导的思想,留下那最为传世的‘鲜血铸甲衣,英魂殉太平’的诗句,导致血衣军狂热的信奉着汪槐。
但血衣军还是不可避免地,走上了腐朽。
上次在逍遥城见面时,明辰跟汪槐提点的那几件事,看来他都没做好。
理智上来讲,血衣军很快就会成为新乾元的对手。
其越烂越好,最好在腐朽之中灭亡,点破这些事情,对于新朝来说并没有好处。
但是,人不是理智的机器。
今天从明辰来,到现在,汪槐不曾自称一声‘朕’,只是以兄长的角度关心着他。
那么他现在也就只是一个弟弟。
汪槐闻言握紧了拳头。
他自是知道血衣军的变化的。
人是会变的。
那些随他揭竿而起的赤诚之人,似乎也会在某个瞬间,变得桀骜不驯,恣意狂躁。
随着势力愈发扩大,那些欲望的考验也随之野蛮滋长,偌大的军团也会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,渐渐失去掌控。
新朝取代旧朝,并不是换一批人那么简单的,更重要的是,新的制度,新的律法……
没有多少人能一直经受欲望的考验,即便是英才也一样。
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是圣人的境界。
大多数的人,都是需要修自己的心,要时时勤拂拭,莫使有尘埃。
“……”
汪槐闻言有些沉默。
他当然知道了。
为何北方的城市越来越少的投降了呢?
为什么士兵们愈发难以管束呢?
为什么粮食越来越少呢?
但是现在全国上下,气氛狂热,所有资源都是干柴,被丢在烈火之中炽热的燃烧。
有狂热相信他的人,也有狡猾之人从中攫取利益。
但他也是被大势裹挟着,奋勇前行。
成为一个君主,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。
明辰摇了摇头,感慨似的说道:“大哥啊……要是张大人不死,你能说动他的话,他可以帮你把血衣军变得更好一些的……”
张伯兴是可以发挥更大的价值的。
他拎得清现实和人情,但却又可以坚持初心的理想。
愿意做出最小的牺牲,去完成目的。
他是哪种人呢?
是那种看清了生活的真相,却依旧选择热爱和拥抱的人。
无论是在哪一方阵营,他都是值得优待的治世之人。
但是这样的人却死了,因为无能狂妄之人而死,明辰有些遗憾。
死一个陈华在明辰看来不够。
说这话的目的……
“这……”
汪槐一震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恶狠狠地又瞪了那地上的无首尸体一眼。
真是杀之一万遍都不够!
悔之晚矣!
他就应该派亲信去处理此事的!
得到明辰这么高评价的人,因为这宵小而死。
胸中怒气愈发狂盛。
所有牵扯此事的人,他都需要好好惩处一番了。
“大哥,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,光有理想和信念是不够的……”
明辰指了指汪槐的大刀:“问题需要面对而不是忽视,君主最重要的并不是在战场上身先士卒。”
汪槐跟那北国的秦楼挺像的,但是他少了一些狡猾和狠厉。
“言尽于此。”
“大哥,我要走了。”
“你是我的兄长,但我也是新朝的靖安侯。”
“兴许下一次见面,咱们就是对手了。”
张伯兴的死是一次引子。
明辰此来,私是在新年之中见一见兄长,公则是为两国的未来定调。
陈国这个最大的矛盾冲突点被覆灭之后。
紧接着齐和新乾元便是对手,避无可避。
二国相争,早晚是要一统的。
他垂了垂眸,朝着汪槐拱手道:“兄长珍重。”
汪槐闻言恍惚了一下,定定地看着这意气风发的年轻公子。
他很清楚明辰的才能。
所以才觉无奈,只有真正坐在他对面,成为他的敌人,才可以感受到那是一种怎样的压力。
大齐覆灭陈国之后,将会占据中原最广阔的领土,但是面对着明辰所在的那西南蜗居之地,汪槐还是没底。
终是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兄弟珍重。”
“唳!”
鸟儿一声清脆的啼鸣。
环绕着火焰的红色双翼猛地一展,扶摇直上青天,朝着落日的方向振翅飞去。
晚霞映照之下,散下星光点点,美好的恍若画卷。
草莽崛起的雄主只是站在原地,怔怔地看着,直至其消失在了天机。
他挥了挥手,唤来一士卒,指了指一边的无头尸体:“把他拖下去,派人去找叶铠风,让他往西走一趟,去望阳县,把所有的事情都给我查一遍!”
“是!”
士兵领命而去,陈华的尸体也被处理好。
一切回归平静,主将营帐之中仅剩汪槐一人,夕日最后一抹光辉落下山去。
新年之际,并无喜庆,汪槐只觉手中的大刀沉重了些,莫名感觉有些疲惫。
宁静的风儿吹拂,他静静的思索着……
或许,他是不是该再仔细一些,仔细地去梳理这个国家,狠心果决一些,去做出改变。
上次明辰跟他说过的,严明律法,严明军纪……
否则的话……他的大齐,很快就会变成他最讨厌的样子,淹没在历史的潮流之中。
……
死亡并不是命运的终点。
扶摇在晚霞之中疾驰,明辰则是轻轻抚摸着手中的仙玉录。
张伯兴又有怎样的能力呢?
他身上的夙愿为归魂封仙,现在他已经死了,魂归仙玉录,该如何封仙呢?
回去让陛下为其敕封试试……
“公子,你生气了嘛?”
扶摇是这世界上最懂明辰的妖。
她很多时候,她都可以窥探到明辰的感情变化。
从离家以来,明辰都是风轻云淡,面上不着喜怒,但是扶摇却知道,他生气了。
“有些吧……”
明辰轻轻摸着扶摇身上的绒毛,笑了笑。
不知是为打了自己的脸而生气,还是为张伯兴的死而悲伤,亦或是跟兄长成为对手而惆怅。
所有的人都不是明辰手中的操线木偶。
天下命途,终究不能随个人算计而行。
“公子接下来想干什么呀?”
神鸟双翼一展,便是飞越了千里。
明辰并没有再回望阳县去看一看的打算,张伯兴已死,县城也重新回归普通,对于明辰而言再无价值。
天色渐晚,明辰收回心绪,轻笑道:“吃饭,睡觉。”
小鸟:吃饭,蘸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