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,奥菲利亚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仍在回响:
“你已经在她心里种下恋慕之种。”
夏洛克当然不会把这句“死灵王的调侃”放在心上,但他也无法否认,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——安娜贝尔,确实在他心中留下了某种微妙的印象。
不,是“警觉”。
她太冷静,太理性,太危险。
更重要的是,她来自那个他最不愿意打交道的地方:王权的中心。
“医生,今天也要给我加点药性强的。”
菲娜的声音传来,她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,里面装满了从黑市搞来的希有药材。
“你难道又去偷……‘收集’材料了?”
“那当然,不然你这间治疗院哪来的药材?你以为我每天来是为了看你帅气的脸?”她一边笑,一边把袋子放到桌上,“别误会,我才没有对你有意思。”
“你是第几个说这句话的了?”夏洛克叹气,“下次能不能不要偷王都特区的药房?我不想再帮你接子弹。”
“我又没被打中。”她得意地晃了晃尾巴。
“你上次是被火焰弹烧伤,这次是毒素攻击,再下次我就要给你开精神稳定剂了。”
“你舍不得的。”她眨了眨眼睛。
夏洛克没再说话,转身进屋整理药材。就在这时,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。
“早啊。”是安娜贝尔。
她今天穿得格外简单,一身灰色长袍,腰间没有佩剑,也没有佩枪,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后,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冷冽,却多了几分……人味。
“你迟到了。”夏洛克头也不抬地说。
“我去看了王都的边境巡逻情况。”她走进来,坐在昨天的位置,“你昨天不是说,不想再让患者增加吗?”
“你是说你不是患者?”
“我是监督人。”
“那你监督得如何了?”
安娜贝尔抬起头,目光落在他的脸上。她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沉默了几秒,才缓缓开口:
“我不确定。”
“哦?”
“你不像是敌人。”她语气低缓,“也不像是想要毁掉现有秩序的人。”
“因为我不是。”
“但你确实改变了贫民区。”
“只是让他们不再互相伤害。”夏洛克走到她面前,把一杯热茶放在桌上,“这不该被当作罪行。”
安娜贝尔低头看了眼茶杯,手指轻轻摩挲杯沿。
“你知道吗?”她忽然轻声道,“在我成为副师团长之前,我也在贫民区待过。”
夏洛克神色一动。
“我出生在这里。”她继续说,“母亲是个洗衣妇,父亲早年战死。我六岁那年,家里被半兽人帮派放的火烧得精光。我差点死在那场火里。”
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我被近卫师团选中,接受训练,离开了这里。”她抬起头,蓝色的眼睛中有一丝复杂,“我用了十年时间,才让自己忘记这里的味道、气味、声音……但现在,我又回来了。”
夏洛克看着她,缓缓坐下。
“你也讨厌这个地方,对吧?”
“我曾经恨透了它。”她微微颔首,“但现在……我不确定了。”
“你不确定是因为你发现,这不是你记忆中那个四处燃烧、充满仇恨与绝望的地方了。”
“是因为你。”她坦然地说。
夏洛克一怔。
“所以我才说,我不确定你是敌人。”安娜贝尔接着说道,“我甚至觉得……你比我们这些维护秩序的人,更像是在守护什么。”
这句话,让屋子里陷入短暂的静默。
芙芙在厨房里轻手轻脚地切菜,多娃在后院练习投掷,蕾雅则在用木桩锤拳,一切都和昨天一样,却又不再相同。
“你知道你说这些话,会让你的上司不高兴吗?”夏洛克终于开口。
“尤里乌斯已经开始布局第二阶段。”她平静地说,“他们打算绕过我,直接对你展开行动。”
“多久?”
“三天内。”
“……那你来告诉我,是在提醒我逃跑?”
“不是。”她摇头,“是想知道你的选择。”
夏洛克看着她,眼神深邃如夜。
“我不会跑。”
“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做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他们会抹黑你,说你勾结亚人,煽动暴乱,甚至将你定为叛乱分子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可能会死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安娜贝尔一字一句地说,语气越来越低,却没有打断,也没有激动。
夏洛克只是静静地回答。
最后,她终于问道:
“那你为什么还不逃?”
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缓缓地开口:
“因为我逃了,他们就会把这间治疗院烧掉,把她们一一抓走,拷打、审讯、贬为奴隶……你知道王都的流程,我也知道。”
“我逃了,就是把她们全交出去。”
“我不会那样做。”
安娜贝尔看着他,眼神变了。
她终于明白,为什么这些亚人愿意听他的话,为什么那些曾经横行霸道的种族首领,会在他面前低头。
不是因为他的力量,也不是因为他的手段。
而是因为他,在用那一己之力,真正地守护着这个世界的某一部分。
哪怕这一部分,是被王都放弃的废墟。
夜晚,安娜贝尔离开治疗院,回到近卫师团的驻所。
尤里乌斯已经在会议室等她,桌上摊开一张王都地图。
“你今天又去了他那里?”
“是。”
“你的调查报告呢?”
“在我心里。”
尤里乌斯冷笑一声。
“你已经站到他那边了。”
“我站在人这一边。”安娜贝尔语气平静,“他不是敌人。你们错了。”
“你太天真了。”
“你太害怕变化了。”
两人对视,沉默如山。
良久,尤里乌斯收起地图,语气冰冷:
“那就由我们来执行第二阶段。”
“你敢动他,我就会站到你对面。”
“你会为一个贫民区的小治疗师,背叛王都?”
“如果这个‘小治疗师’比王都更像人类,那我会。”
话音落下,会议室陷入死寂。
风从窗外吹进,吹散了桌上的纸张。
权力与正义,忠诚与情感——在这一刻,产生了撕裂。
而风暴,已经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