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眼里闪着泪光,笑叹一声,“姓裴也罢,姓姜也罢。我来时两手空空,死时亦两手空空,甚好。”
甚好。
没有父母,没有妻儿,没有兄弟,真正的了无牵挂。
她眼底沁泪,她打量着他,他的两鬓已早早生了华发。她想起宣平门一别,姜恒凝泪,“姐姐,我孤身一人,无妻无子,便是仍旧为王,又有什么意思啊!”
姜恒的痛焉知不是许之洐的痛。
她默了许久,“你在门外坐了半年,我都知道。”
那人垂下眸子,微微点头,“嗯。”
知道也罢,不知也罢,如今也都想明白了,便不再去想了。
听稚子抽抽搭搭,他转眸见伯婵眼睛红肿,他温蔼笑道,“我认得你,你叫伯婵,是伯嬴的长女。”
伯婵哭得越发厉害起来。
他想去摸摸她的脑袋,但她离得远,他够不到便垂下手去,凝神望着她通红的小脸,笑道,“你哭什么,想你父亲了吗?”
伯婵眼里的泪咕噜咕噜打着转儿,继而咕噜咕噜地滚下去,她叫道,“父亲。”
她的父亲走了一整年了,她大概十分想念。可惜他没有儿女,百年之后再不会有人为他哭一声。
他想去安慰伯婵,但他却又不会,只是温和说道,“不哭了,你看这殿里有什么喜欢的,便拿走罢。”
那孩子没有起身去拿什么宝贝,她只是又叫了一声,“父亲......”
他不会劝人,那孩子又哭得他心里难受,他只能道,“阿姒,快哄哄她罢,我不会哄人。”
却见姜姒亦是眸中含泪。
他想,他即要死去,她们却不会再来,此时哭一哭也是好的,那便哭罢。
她笑着说道,“婵儿叫你呢,你怎么不应啊!”
他没有明白。
伯婵却已经上前扑到他身上,“父亲!”
他双眸泛红,垂眸望着那颗一颤一颤的小脑袋,“你在叫我吗?”
姜姒笑道,“她是你的女儿。”
但见他泪如雨下。
他轻颤着手抬起伯婵的下巴,那小翁主的眼睛哭得通红,却也能把一双凤眸星目辨得分明。
他自己便是一双凤眸星目。
伯婵抽泣叫道,“父亲,父亲不认婵儿吗?”
他极力忍着眼泪,发白的嘴唇抑制不住地翕动,“你是我的孩子?”
伯婵抱紧了他,“父亲......”
已经多年无人叫他父亲了,一个最怕孤独的人却偏偏孤独了半辈子。他抱紧了伯婵,双眸紧闭,痛哭出声,“你是我的小公主......”
他一哭便咳了起来,好一会儿没有停下。姜姒轻轻抚着他的脊背,“婵儿姓许,她叫许婵。”
许家有女,名为许婵。
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他咳出了血,血便凝在嘴边,但他笑着,他有后了。
她拿帕子给他拭了血,“伯嬴走的时候,他说若有机缘,要把昭时的身世告诉他,他是个懂事的孩子,不该被蒙在鼓里。”
他心里酸涩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姜姒温柔笑道,“你是他们的父亲,这些年却不曾伴他们长大,你要好起来。”
她从未见过许之洐哭成这般。
他哭得似个孩子。
他与许婵抱头痛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