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慕云笑了一声，旋即松手起了身，看着又是一副道貌凛然的模样，说道，“今日便告辞了，明日定要教公主学会《关雎》。”

姜姒正舒着气，贺慕云已开始向外走去。只是经过素屏时，偏偏回头说了一句，“公主身上很香。”

姜姒呼吸一凝，没想到贺慕云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。这小半日的心一直悬在半空，待他离开正殿，这才将将放了下来。

殿内侍奉的婢子宫人不敢出声，皆是垂手拱袖地立着。素屏后人影晃动了一下，正捂着胸口极力压抑。

姜姒款款绕到素屏后去，那人又咯血了，矮榻旁侍奉的婢子正在为他净手。

她挥手示意婢子退下，似一个胜利者一般在矮榻上盈然坐了下来。拈起帕子轻蘸了水要给他擦拭唇角血渍，那人却蓦地别开脸，开口说道，“碰过了别人的手，便不要再碰我。”

姜姒掰过他的脸来，揶揄道，“装什么清高？孤都要嫁伯嬴了，你不也碰孤了吗？从前不嫌弃，如今成了阶下囚，倒开始嫌弃起来。”

那人只是冷着脸不再说话，姜姒便捏住他的下巴，用力擦拭了几下。

那人倒也不曾反抗。

但见他脸色十分难看，姜姒便生了戏弄之心，拿帕子在他额际的“囚”字上覆了，上下打量一番，调笑道，“虽然烙印难看，但长得还不算丑。要不，等你养好身子，也来做本公主的面首。”

那人脸色冷凝，忍了大半日显然已经忍不下去了，便忍不住斥道，“真是女昌女支。”

姜姒笑了一声，轻轻去扇他的脸颊。

并没有什么杀伤力，不疼，却使他极为受辱。

他活了二十七年，还从不曾有人对他如此不敬。他睁眸看向姜姒，这长公主望向他的眼神十分轻佻。

他从前见惯了姜姒畏惧、惊惶、讨好的模样，如今她得势了，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，竟用这样的话伤他，竟用这样的举动辱他。

他一生气便咯起了血。

姜姒便就坐在一旁，冷眼看着他咯血。

待他缓过气，声音也平静下来，便道，“你厌恶我，我也厌恶此处，若不想被我扰了好事，便送我回去。你愿委身于谁，自己决定便是。”

姜姒却曼声道，“孤偏要你睁眼看着。”

许之洐不再说话，他与姜姒已经无话可说。

姜姒垂眸笑起，声音突然软了下来，“我昨夜见了一个人，他长得有几分像裴哥哥......”

许之洐缓缓睁眼，自裴成君死后，他已鲜少听见“裴哥哥”这三个字。

她继续说道，“他叫赵子翎，虽只是个乐人，但我很欢喜。不管他是不是裴哥哥，我都打算好好待他。”

那人心中酸涩，眸中便隐隐起了水雾。除了他，她能待任何人好。

除了他。

这数年，她实在恨透了他，偏偏他总是心存侥幸。

如今也好，她是公主，想对谁好，便能对谁好。想对谁不好，便能对谁不好。

她能自己决定要不要嫁伯嬴，也能娇声软语地叫贺慕云“先生”。

他在汤泉强要她，不过是要她不嫁伯嬴，没想到她竟一发不可收拾。

与贺慕云举止暧昧不算，还要召面首，养乐人。

但她心里根本没有他，他便也没什么可说的。

默了片刻，许之洐点点头，平声道，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