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嬴为姜姒拢紧了大氅,轻声道,“你先回宫,我这几日把围墙修好便也回了。”
伯嬴对姜姒一向是温声软语地说话,姜姒莞尔,“其实也不必修葺,陛下已为我置好了公主府,我......我......我们可以住在公主府。”
她脸一红,随即垂眉道,“伯母若愿意,可与我们一起,她不必一个人孤单,我们自会奉养好她。若是觉得不自在,便在公主府旁购置一座大些的宅子,你要回家也十分便利。”
“好。”伯嬴眉眼清润,“只是这座宅子父亲亦在此处住过,若不修葺只怕母亲会伤心。”
姜姒仰起头望着伯嬴,眸中清波流转,“明日一早,我会命人来帮你。”
伯嬴点头,“好。”
冬日天短,此时暮云四合,天色将暝,怕她受冷,伯嬴便催促起来,“快上马车罢。”
姜姒环腰抱住伯嬴不肯走开,“我想再与你待一会儿。”
伯嬴垂眸温柔望她,“阿姒,我送你回宫。”
姜姒笑起来,这才松开手来。
伯嬴含笑凝睇,“先上马车,我去禀告母亲一声。”
姜姒应了,由万嬷嬷扶着登上了王青盖车。车内的青鼎炉子早已经灭过一回,待宅子里的人快吃完饭才将将生起火来。因而此时车内虽不冷,却也没那般暖和。
姜姒掀起帷帘凝望着伯府的大门,她想,很快他们就要搬离这里了。
不久伯嬴便披着大氅出来了,进了马车才坐稳,姜姒便抱紧了他,虽然没说什么话,但仿佛什么话都说了。
马车在不算宽敞的巷道里调了头,宫人扬起鞭来,打马开始绕过巷道往朱雀大街上驶去。
姜姒抬起一双盈盈美目,轻声道,“出了宫门,我看着这一路生灵涂炭,心里十分难过。”
伯嬴叹道,“这连年战祸,天下苍生才是最苦的。”
自古以来,皆是兴也百姓苦,亡也百姓苦。(出自元代张养浩的《山坡羊·潼关怀古》)
他想到了城破那日的许之洐。那时候的许之洐失神地望着未央宫四下燃起的火把,越过他紧蹙的眉头,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他问,“伯嬴,你知这连年兵祸,百姓有多苦吗?”
伯嬴想,许之洐原是可以走的。他原是可以似永宁帝许鹤仪一样,什么都不管,什么都不顾,抛妻弃子,也抛弃长安城千千万万的百姓。
他可以一走了之,继而东山再起。
但他没有。
伯嬴忠君,忠的便是这样的君王,心有天下的君王,心存万民的君王。
即便他不是一个好夫君,但他的确是一个好君王。
他不忍背弃这样的君王,他用留下许之洐的条件,换了许之洐和两位小公子的命,换了长安百姓免受战祸的安宁。
他不忍这样的许之洐再受折辱。
他想再劝告姜姒几句,但话至嘴边,终究没有说出来。
他也不忍姜姒为难。
他便夹在姜姒与许之洐之间进退两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