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已是公主之尊,原是不应再怕。
但她怕。
她亲眼所见短短十五年朝代更迭四次,如今昭武一朝又能存续多久,她不敢想,心里便愈发害怕。
没有什么是长久的,朝代如此,人亦是如此。
因而她怕一切不安稳。
但见伯嬴胸口忽地剧烈起伏,姜姒正要抬头望他,他微糙有力的掌心却将她的脑袋按至胸口,少顷回道,“你若需要我,我便不会丢下你。”
还是像那日在宣室大殿外一样的答案。
这不是姜姒想要的答案。
她将大氅敞开裹住伯嬴半边身子,她想说,“伯嬴,你要告诉我,你永远不会丢下我。”
但还没有来得及说,伯嬴便柔声道,“母亲一直想见你,你可愿进去与母亲说说话?”
姜姒便也不再逼问伯嬴,只是想起自己来时仓促,一夜未眠看起来很不好,又怕他的母亲见了她不喜欢,便轻声道,“可是我没有梳妆打扮,也什么都没有带。”
她本只是想来见见伯嬴,若知道要见他的母亲,定要好好打扮一番,必也得命人带上丰厚的礼品才是。
伯嬴笑道,“什么都不必带,你肯来,母亲便很高兴。”
言罢他便拉起她的手要往门里走,但姜姒踟蹰着不肯进,伯嬴转头望她,“你不愿去。”
姜姒垂头道,“我怕她会不喜欢我。”
她一向不招人喜欢,她自己知道。但若要嫁给伯嬴,便要讨得伯嬴母亲的喜欢,她自己不会讨人喜欢,亦不曾做好准备。
正为难着,伯嬴的母亲姚氏闻声出来了。见伯嬴与仙子一样的人正站着不动,一辆驷驾王青盖车停在门外,一旁还有年长的嬷嬷与四个随行宫人。
伯家原是将门,姚氏原也是将军夫人,后来伯嬴的父亲在永宁三年那场兵祸中战死,姚氏便也一个人在长安寡居。虽是个妇道人家,但也见过世面,知道这王青盖车只有东宫与诸侯王才能乘坐。
想起天子诏令,昭武一朝长公主位比诸侯王,眼前的人身份贵重,想来定是伯嬴提起的长公主。
姚氏年逾四十,面目和善,见状屈身施了礼,“长公主。”
姜姒忙去搀她,“伯母。”
姚氏拉着她的双手,慈蔼说道,“长公主站在外面干什么,屋里有炉子,快进来取暖。”
说着话,便拉着姜姒跨过门槛往院里走。
姜姒便乖乖由姚氏牵着,她垂头看去,姚氏的手原也是细嫩的,但如今掌心却有些粗糙。她想,姚氏原先是将军夫人,自然不必劳作。后来伯嬴的父亲战死,伯嬴又极少回家,俸禄全用来打点永巷诸位官员了,想来姚氏不得不遣散家中奴仆,亲自动手劳作了。
姜姒握过裴母的手,也握过顾太后的手,她们的手都十分细腻柔软,但唯有姚氏的手令她踏实心安。
她自己也劳作过,便从姚氏的手中觉出几分亲近来。
她由姚氏牵着往前走,转身望向伯嬴,伯嬴那常年冷若冰霜的脸正温柔笑着,姜姒面色生红,她想,这是伯嬴的家,这是伯嬴的母亲。
也是她曾经想要嫁进来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