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徐徐回眸望他,那人眼尾泛红,眸中的慌张清晰可见。
她心中不解,便问,“你的心比磐石还硬,也会有心爱之物吗?”
许之洐的声音软下来,“我从未赐给周叔离。”
姜姒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,有没有赐给周叔离并没有什么要紧,她并不在意。她只是记起自己从前的心爱之物——裴成君给她的木哨子、书信——都被他烧毁了。
他烧过她最宝贝的东西,她凭什么要给他留下他最宝贝的东西?
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。
姜姒笑了一下,桃红色的口脂真是衬得她明眸皓齿。而她眸底冰凉,那绣着东海珍珠的丝履一迈,便朝炉子走去。
许之洐知道她想要干什么,她正要做他曾经对她做下的事。他心生悲凉,一股酸涩之感传遍五脏肺腑,生生地将他的眼眶逼得湿润起来。
他无力言道,“阿姒,那是你亲手做的。”
她不疾不徐地、毫不留情地将枕头丢进了炉子里。那火苗霍地一下窜得老高,那枕头里晾干的辛夷花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,冒出浓浓的灰烟来。
姜姒怅然望着,回头时眸中亦是凝满了泪,偏生笑道,“我从前可真傻呀。”
那人闭上眸子暗叹一声,泪水已然顺着眼角滑了下来。
姜姒仰起头逼回了眼泪,那眼泪打了几个转儿,便也硬生生被逼了回去。她的金步摇轻轻碰撞,发出好听的环佩叮咚音来。
他没有说话,好一会儿笑道,“许久未见伯嬴了。”
姜姒亦是笑,“他去了平陵,去接昭时回来。”
“昭时还好吗?”
“他是我的孩子,自然好。”
他面容有一瞬的轻松,他几乎想要笑一笑,喃喃说给自己听,“那也是我的孩子。”
昭时是他的孩子,虽不曾喊过他一声父亲,但知道他还好,也是值得欣慰的。
那他便也不算是个孤家寡人。
却听姜姒道,“昭时很喜欢伯嬴,这次从平陵回来,我打算让他认伯嬴为父。”
许之洐心中刺痛,悲哀不已。
没几日前,他请求那个孩子叫他一声“父亲”,那个孩子却怎么都不肯。
他说他的父亲叫裴成君。
他的父亲明明就在他身边,他却不肯叫他、认他,而今却要认伯嬴为父吗?
他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涩难耐,他垂着眸子,笑着点了点头,平声道,“那他该姓‘伯’了。”
姓裴,姓伯,唯独不会姓许。
也好,庆朝复国,许氏一族又能有什么善终。
那如春日桃花一般夭灼的长公主却笑道,“那倒不必,他是裴家的孩子,伯嬴只是继父,不必改姓,仍然姓裴。”
“继父?”他抬眸凝眉望她,少顷问道,“你要嫁给伯嬴了。”
姜姒掩唇浅笑,那髻上步摇轻晃,他的心便也跟着那步摇轻晃,不,他的心是地裂山摇般的晃动。
“是呀!”姜姒曼声道,“我要嫁给他。”
他闻言笑了起来,似多年旧友般问起,“阿姒,你这一生,要嫁几人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