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透过窗子,见他立在院中吩咐了几句,临出大营门之前,又往营房内望了一眼,很快便消失在营门之外。
姜姒宽慰一笑,她不再多想,索性拿起了书简。
她看书简的时候,便什么都不会多想,她能沉浸在那竹简上的字字句句之中,忘记自己的卑怯不安,也忘记自己每一次不堪的过往。
从前皆是如此。
但此时那书简摊在案上,她却看不下去。
她坚信伯嬴是自己生逢暗处唯一的光,但当她发觉伯嬴对她亦是心存嫌恶的时候,便无法再欺骗自己。
她鼻尖发酸,不断地劝慰自己,又不断地否定自己。
她知道自己是不被旁人喜欢的人,但若伯嬴收留她,不管是怜悯还是赎罪,她便也应当知足。
药膳还在炉子上煨着,左右喝不下去。
她婉转一叹,听见有杂杂碎碎的脚步声迫来,这种脚步声不会是禁卫军,更不会是伯嬴。
伯嬴因着长靴,他的脚步声是利落浑厚的。
因而这脚步声大概会是宦官的。
禁卫营在未央宫里是很特殊的存在,因禁卫军都是阳刚男子,既要守卫宫禁又要与宫妃避嫌,故而禁卫营设在未央宫最北端,离永巷及北宫都远远的。
尤其他们素来看不上宫中宦官,而宦官自知身子不全,更不会轻易来禁卫营自取其辱,两者算是井水不犯河水。
因而若没有十分要紧的事,宫中宦官绝不会出现于此处。
姜姒心里忽地一跳,隐隐感到不安,不由地盯紧了房门。
果然那脚步声越发得近,很快有人推门而入,为首的是尹不违,此时正手持拂尘面含笑意地点了一下头,“姜姑娘。”
姜姒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,尹不违的来意已是猜到了几分,端然下了榻,欠身施礼,“尹大人来禁卫营,可有什么吩咐?”
尹不违笑道,“陛下口谕,命姜姑娘回永巷。”
真是巧了,伯嬴刚走,许之洐便命她回永巷。
姜姒道,“陛下已下诏奴婢不必再回永巷。”
尹不违笑道,“郑家小姐知道郎中令与姜姑娘住在一处,十分不情愿,因此便去陛下跟前闹了一番。陛下觉得郑家小姐说的在理儿,人家未婚夫妻都不曾住在一起,姜姑娘不过是个......又怎能与郎中令同处一间营房呢?”
这话有几分真,又说不准了。
郑淑妧是个爽朗的人,她上一回与郑淑妧聊得不错,也应下要好好与伯嬴说说,这才几日过去,郑淑妧必不会去御前闹。
尹不违继续道,“终究是不合适,难怪郑家小姐要闹。是什么样的身份便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事儿去,您说是不是?”
“不过您放心,回了永巷,自然有本座照拂,不会让你受欺负。”
见姜姒立在原地没有动,尹不违笑了一声,“还是说,姜姑娘攀了郎中令的高枝儿,便不记得本座数次出手相救的恩情了?”
姜姒微微一笑,“尹大人请等一等,奴婢给郎中令留下几句话。”
尹不违道,“姜姑娘不必留什么话,随本座走便是。”
姜姒心里清楚,这一走,便不会再回到禁卫营了。她心里暗叹一声,又道,“那容奴婢带走自己的衣物罢。”
尹不违总算点了头。
姜姒只有一件换洗的衣袍,那件木槿花的袍子亦是不必带去永巷,别的什么都没有。
临出门前,她回头打量着这间营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