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那时候没有想到,那在驱马踏进宣室大殿的时候,也该想到了。
那时许鹤仪要他看一出好戏,他便亲眼看着那一处好戏。
许鹤仪问姜姒,“他负了你,你恨吗?”
她低垂着头说,“是阿姒不配。”
许鹤仪便又问她,“若能再回到过去,朕与燕王,你会选谁?”
她说,“我宁愿五岁便已死去。”
“连他也不选吗?”
她没有回答。
那时许之洐便该想到,姜姒不会再爱上他了。但他执意要将她从城外追回来,那一日天寒地冻,她衣衫褴褛又赤着足,宁愿顶着风雪往庆国去,也不愿跟他一起进未央宫。
那时他便该想到了。
但他不愿意去想。他真心求她的原谅,想要挽回她,她知道自己走不了,便也认了命。
顾家外戚宫变那日,她夜半去禁卫营传递消息,分明救了他,却也成了他日后问罪她与伯嬴的罪名。
原本也有了转机,她愿意陪他闲坐,为他点茶。他在高台楼阁之上为她放花灯,她是欢喜的。他送她的山桃花,她也是欢喜的。
听说山桃花落之后,她晾干了放在香囊里。
但平阳宫那件事发生之后,一切都变了。
她的讨好与取悦都成了她的罪。
她谨小慎微,处处忍让,亦成了她的罪。
她私藏伯嬴的帕子,为伯嬴做鞋垫,更是她的罪。
许之洐是天子,这世间万物都是他的,他没有想过是自己强取豪夺,他想的都是她的错。她若认为他许之洐是施暴者,那伯嬴未尝不是呀。
他想,伯嬴亦是施暴者。
去燕国之前,他对她所做的一切,都有伯嬴参与。
是伯嬴星夜将她从许鹤仪的府邸绑来。
是伯嬴亲自驾车送她去的奴隶场。
是伯嬴亲自去金匠铺子打造的赤金锁链。
张掖通敌,是伯嬴亲自拿了她去中军大帐。
他回陇西去截许平雁与姜姒,亦是伯嬴持剑拦下的马车。
长安城外诱杀许鹤仪,甚至是伯嬴亲自押她上了点将台,将她的袍子一件件扒了下来。
伯嬴做下的恶事,不比自己少。若他算施暴者,那伯嬴何尝不是。
因而许之洐想不明白为何姜姒会倾心依恋伯嬴。
他轻叹一声,滑下泪来,“朕不会再要一个心里没有朕的人。”
东方既白,他说,“去永巷浣衣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