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德元年六月十二日,伏良人册封为后。
原是好事。
但她自搬去了椒房殿,除了后宫事务颇为繁杂,还要抚养教育许怀信,就连她自己因害了喜时常不适,能来朱雀殿的时候便越发得少。
朱雀殿的书简都被周叔离拿走了,姜姒无书可看,也无事可做,她便想起那双永远做不好的靴子来。
那双靴子历时一个多月,至今仍旧是双鞋垫模样。
她从柜子里取了出来,连同玄色的布料和竹箩。她要把这双靴子做完,并非一定要做给谁,而是要完成一件一直做不好的事。
她缝了又拆,拆了又缝,不是这里不满意,便是那里不满意,她没有留意到朱雀殿的门开了又关,随后有人走了进来。
那人嗤笑一声,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乍起,“给伯嬴做的。”
姜姒陡然一惊,尖细的针登时刺进指腹之中,冒出血来。
她捏住扎疼的指腹,仓皇垂头跪下,小心辩白道,“臣妾是为陛下......”
他笑了一声,拿起那鞋垫来端量片刻,淡漠道,“朕从来不用鞋垫,你竟不知道么?”
姜姒怃然,不再辩解。
见她不说话,他生了气,便拿那鞋垫抽她的脸。
她的脸颊被抽得通红,下意识地伸手捂住,他却又接连冲她的手抽来,姜姒的眼泪凝在眸中极力隐忍着,不敢垂下。
她的唇角流出血来,一股腥膻之气斥满口腔。她再也忍不住,吧嗒一下淌下泪来,继而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再也盛不下,决堤一般往下淌去。
他的眼里亦是含着泪,“你就那么爱他么?”
姜姒声音发颤,“臣妾是为陛下做的......”
许之洐眸色泛红,“若是给朕做的,为何却是伯嬴的尺寸。”
他将鞋垫扔进了炉子里,那炉子立时窜起高高的火苗,将鞋垫吞噬了个干干净净。
从前,他把裴成君给她写的信全都扔进炉子里烧了。
把裴成君给她的木哨子也扔进炉子里烧了。
把吠吠烧了。
把有裴成君影子的那棵山桃树也砍了、烧了。
把裴成君的一切都抹杀得干干净净。
甚至把裴成君也射杀了。
他自始至终都是无情残暴的恶魔。
士之耽兮,犹可脱也。
女之耽兮,不可脱也。
想来女子的心软,真是不幸的开始。
诚如他所言,她救了他两次。而这两次相救,都是她堕入地狱的开始。
他打得累了,便朝殿外命道,“召裴昭时进宫。”
姜姒骇得抬头求他,“陛下不要......”
“不要什么?”
她声音发颤,“不要召他进宫......”
“让他进宫看看你。”
姜姒已是惊弦之雀,“昭时会害怕的!”
他定然会害怕他的母亲变成这个模样,她不想让裴昭时害怕。
他蹲下身来,捏着她红肿的脸左右打量,右侧脸颊上原本那条长长的疤痕此时被这片红肿掩住。
她强装镇静,但藏不住眸中惊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