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今有多坏。
最初饮过一碗避子汤,不足一月的胎儿小产了。
后来在巴郡被卷进洪流之中,三个月大的胎儿又小产了。
再后来回了东宫,因皇长孙一案被打进永巷地牢受了冰刑,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皆受了寒,染了一身怎么都治不好的寒湿邪症。
后来雪夜被军中欺辱。
继而寒冬腊月在大漠里拖行。
后来摔下点将台。
好不容易有了裴昭时,又难产了两天两夜,险些因血崩而死。
再往后呀,被赵世奕凌虐、活埋。
被锁进粮车,当做军女支。
被许鹤仪挟持到长安城外,她在长安十一月的寒冬里一身破烂麻衣赤足奔逃。
在椒房殿日日舂米。
朱雀殿内被豪夺强取。
她的身子早就坏了,近来许之洐每回侵犯,都会流出血来。
她不敢找医官看,只能期待他暂时不要再来。若定要来,便等她身子再恢复一些,等她不再流血了再来。
这样的身子,是不会再有孩子了。
待裴父裴母走后,许之洐命周叔离先带裴昭时去后殿玩,后殿有珍贵书画可以看,也有一些许之洐平素把玩的稀有宝贝。
裴昭时跟着周叔离欢欢喜喜地走了,似个小大人一样,迈着方正的步伐,走得有模有样。
姜姒知道许之洐有话要说,因方才提起了伯嬴,此刻心里便隐隐感到一丝不安。
许之洐倒没有提伯嬴的事,反而问,“你是以什么身份叫的父亲母亲,是以裴夫人的名义么?”
姜姒心里一凛,她垂着头低声道,“陛下恕罪,陛下曾颁下诏令命臣妾为裴家的螟蛉女。后来臣妾......”
姜姒心里阵阵泛酸,“后来蒙陛下不弃,臣妾进了宫,亦是以裴家养女的身份......”
再提起前尘往事的时候,她其实已不知该如何描述。要说“嫁给陛下”,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说出口了,何况很快又经“王后薨逝”,因而也只能说是“蒙陛下不弃”。
她不清白,她比谁都介意。
见许之洐不语,辨不明他的情绪,姜姒乖顺地跪了下来,垂头道,“若陛下不喜,臣妾......”
她说不出“臣妾不会再叫父亲母亲”这样的话,五岁之前的事在她脑中一片空白,她一点都记不起来。自有记忆开始,便没有叫过一声“父亲”、“母亲”。因而当裴父裴母愿意认她做女儿的时候,姜姒心里十分感激,也十分珍惜。
话至口边便顿住了,片刻才道,“臣妾待在朱雀殿,不会再出来见人。”
许之洐道,“朕没有怪你。”
少顷又问,“你在深宫之中,怎么会知道清风、明月?”
姜姒心里一颤,伯嬴为她与裴昭时送信的事,许之洐并不知道。她方才见了裴母高兴,一时大意了便说漏了嘴,此时声音越发低起来,“是伏姐姐告诉臣妾的。”
他没有说什么,只是轻抚着她的脸,“阿姒,朕问你。”
姜姒浅笑道,“陛下要问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