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畏怯地望着他。
他每走一步,她的心便惊颤一下,直到七上八下惊颤地停不下来,毫无章法。
他捏紧她的下颌,怔然命道,“穿好衣裳。”
姜姒这才回过神来,听话地拢好衣裳,但这殿里并没有自己的外袍,她不知道外袍在哪里。
她抑制不住地发抖,她向伯嬴望去,伯嬴的衣袍还算整齐。
她到底干了什么。
许之洐心中刺痛,已一把将她拽下了榻,她狠狠地摔了一下,不敢喊出声来,捂住疼处,慌忙跪好。
他兀自想到,姜姒伯嬴不是无迹可寻。
从建始十一年腊月前往燕国开始,他们便在一起。
他在王陵的时候,伯嬴在她身边。
她离宫去了裴府的时候,伯嬴在她身边。
她从晋阳逃到长安的时候,伯嬴也在她身边。
他在的时候,伯嬴在。
他不在的时候,伯嬴也在。
这朝夕相处四载,便是养条狗都有了感情,何况是两个活生生的人。
裴昭时连一声“父亲”都没有叫过他,却称伯嬴为“伯父”。
在西伐营中,伯嬴甚至求娶过姜姒,他竟然从未放到心里去。
伯嬴当时怎么说的来着。
他说,“殿下若实在厌恶,便念在末将孤身一人的份上,将她赐给末将吧。”
“伯嬴,她是军女支,她不配。”
“在末将眼里,她是最纯良的人。”
“你不怕辱没你伯家的门楣。”
“伯嬴要赎罪,求殿下成全。”
“她是细作!”
“殿下,她不是细作。”
“你怎知她不是细作。”
“末将日夜守候,她从未有过通敌之举。”
“日夜守候?那你可曾有过不该有的念头?”
许之洐闭上眼睛,往事骤然浮至眼前,令他措手不及。
他早就不是从前的伯嬴了,他为了姜姒竟敢违抗军命,弃了征西将军之职,自断前程。
许之洐从前没有想过,只是“赎罪”二字,焉能解释欺瞒过去。
伯嬴对姜姒,早就不一样了。
他怒气益盛,却又极力压制,眸中支离破碎,终究是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,“伯嬴啊!”
伯嬴跪伏在地,神思恍惚,“求陛下赐死。”
“是,你是该死。”他痛入骨髓,抬脚踩在他身上狠狠地碾着,好一会儿才悲咽命道,“周侍中可在?”
“微臣在。”周叔离自殿外小心应道。
“拟诏,郎中令擅离职守,赐......”
他还没有说完,姜姒已抱住他的腿,拦下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。她眼中泪光隐隐,凄声求道,“陛下恕罪!都是姜姒的错,求陛下不要怪罪伯嬴......”
许之洐俯下身来,一巴掌将她扇在地上。
他用了十分的力气,姜姒惨叫一声,脸颊立时肿胀,嘴角也淌出血来。
他垂眸冷冷地瞥着她,“是,是你的错。因为你,伯嬴也不再是从前的伯嬴了。”
伯嬴红着眼眶,啪嗒一声垂下泪来。
“末将死罪,与姜婕妤无关,求陛下赐死!”
许之洐眼尾泛起薄薄的红,他静默了半晌,方才轻笑了一声,“呵,朕最亲近最信任的两个人,一起背叛了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