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之洐睁开眼时眸色发红,良久起了身,灯枯焰弱,此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。
榻上的人垂眉敛目,紧拢着薄薄的毯子。
她曾险些被人扒光衣裳,如今便越发地依赖遮羞衣物。
他险些忘了,她那么畏寒,此时也必然冷得厉害。
他望着案上干净的芙蓉色锦袍,黯然一笑,低声道,“回去罢。”
他转身去了别处,姜姒如蒙大赦,旋即起了身穿好衣袍。一个人悄然推开殿门,趁着月色匆匆退出来。
殿门守夜的宫人垂头不言不看。
姜姒提着裙摆亟亟下了甘泉宫高高长长的台基,此时夜色已深,春寒料峭,凉风迎面扑来令她瑟瑟发抖,而她有一种虎口逃生的庆幸感。
她没有宫灯,没有斗篷,这大半夜过去,乍热乍冷的似是受了凉,她打了一个喷嚏,越发觉得腿软。
不远处孤身立着一人,手按剑上,身上的银甲在月色下泛着温和的光泽。
姜姒脚下一顿,但那人令她莫名熟悉,她长舒一口气,疾走几步,低声叫道,“伯嬴。”
伯嬴迎了上来,解下大氅递给她,“姑娘可是受凉了?”
姜姒披了大氅,那大氅过长,她披在身上尚且还有一块拖在青石砖上。
她心里一放松,方才腿软的感觉愈发厉害,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在这里。”
伯嬴道,“守护姑娘多年早已习惯了。”
姜姒笑起来,适才在甘泉宫一直提心吊胆,眼下见了伯嬴心里轻快,话也多了起来。一边往朱雀殿去,一边道,“从前总以为你厌恶我,后来每次回头,总能见你在一旁守护。”
伯嬴也并不说什么话,他一向话不多。
夜风清凉,姜姒往前走着。连连打了几个喷嚏,脚下一软,蓦地摔在地上,摔得她眼前发黑。
伯嬴赶紧将她搀扶坐起,“姑娘怎么了?”
姜姒一时没看见伯嬴的脸,只瞧见眼前阵阵金星,晃得她头晕眼花,她摸索着抓住他的双臂,低低道,“伯嬴,我怕是病了。”
伯嬴道,“我送姑娘回去。”
他说罢将她抱起,往朱雀殿走去。
月华西斜,姜姒渐渐能看清周遭宫宇的样貌,也能看清伯嬴坚毅的侧脸。
萧艾是这世间最低贱的野草,生于山原,霜后始枯。《离骚》中言,“何昔日之芳草兮,今直为此萧艾也。”
古人也曾发问,为何曾经的香草,如今竟与白蒿艾草同处一地?
她与伯嬴正像这淡淡的艾草,他们的命低贱如泥,被当权者随意捉弄摆布。
她一副病躯,偏偏离不开艾草。
唉,伯嬴。
她心里默默轻叹。
*
次日天一明,姜姒被封为婕妤的消息便由黄门侍郎阖宫通传了去。
伏良人赶紧来了朱雀段,掩紧了殿门,见姜姒坐在案前,人蔫蔫的没什么精神,额头尚还包扎着绷带,伏良人紧走几步坐在软席上,急切切道,“你怎地又受伤了?”
姜姒笑着拉住她的手,“伏姐姐,只是一点小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