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之洐怅然阖上眸子,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,“我必待你好,不叫你有一丝后悔。”
姜姒不知道他会不会待自己好,她只想着要救他,可山高路远,来日方长,他会不会待自己好,谁又知道呢?
听有脚步声迫近,许之洐将下颌抵在姜姒的削肩之上,附在她耳边低声道,“告诉伯嬴,快马走官道往王陵去,只许周叔离一人回宫。”
姜姒一怔,听他又一遍问道,“可听清了?”
姜姒亦是低声道,“是。”
出了宫门,围困王宫的虎贲军已经撤离,不知往何处去了。
只有伯嬴一人牵马立在不远处。
见姜姒孤身一人,伯嬴忙迎上前来,“夫人,殿下情形如何?”
姜姒低声道,“殿下命你快马走官道往王陵去,只许周叔离一人回宫。”
伯嬴没有多问,即刻上了马,告别姜姒,扬鞭打马往王陵疾奔。
此时已是平旦时分,姜姒往天边看去,晨光熹微,东方既白。
秋风清凉入骨,似那个匈奴边境的清晨。
那时天地浩渺,疾风劲马。
那时的裴成君有万夫难敌之威风,千丈凌云之志气。
那时马蹄还未踏入匈奴的大地,她眼睁睁地看着裴成君低呼一声,顷刻之间口中喷出血来。她眼睁睁地看着裴成君胸肺之间穿透长箭,与她、与那马一起摔了下去。
那时也是八月底。
她的裴哥哥已经离开整整两年了。
这世事变化,亦是出乎意料。
姜姒怔忪良久,心绪复杂地上了马。天色渐明,东方已然泛了红,她才开始往裴府信马走去。
永宁三年的巫蛊之祸就此结束,一场兵变也悄无声息地卷甲韬戈。
这一夜仿佛发生了很多事,却又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。
***
辰时六刻,一道天子诏令送至裴府。
裴侯、裴母、姜姒及裴昭时皆于庭院之中接旨,诏令册封姜姒为燕王后,九月初十大婚。
裴侯及裴母皆大惊,相顾无言。待黄门侍郎离去,仍跪在院中怔然回不过神来。
反倒是裴昭时仰起小脸懵懵问道,“昭时有父亲,母亲为何要与殿下大婚?”
姜姒握紧裴昭时的小手,转身在裴父裴母跟前跪拜,“父亲,母亲......我要救他。”
裴父叹道,“昨夜宫里动静那么大,我便猜必然有事。”
见姜姒跪伏在地,裴母怃然嘘唏,扶起她来,“殿下待你的心,我也是一早便知道的。”
姜姒垂下泪来,“我对不起裴哥哥,对不起父亲母亲......”
“好孩子,别说这样的话。”裴母连忙为她拭泪,“你为成君生下了昭时,又守孝整整两年,已经足够了。你才十九岁,往后日子还长着呢。”
裴父道,“阿姒,你永远是我们裴家的女儿。大婚那日,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抬出去。”
姜姒茫然摇头,“父亲,我对不起裴家,我给裴家丢脸了。”
她带着裴昭时离宫回裴府时,裴家连办三天三夜的筵席,遍请蓟州名门望族及平民乞丐。那几日鞭炮声没日没夜地响,鞭纸碎屑将裴府门前的路都铺满厚厚的一层。那几日来客络绎不绝,几乎要将裴府的红木雕花门槛踏破。
这蓟州城上下,谁人不知她姜姒是定国侯遗孀。
如今才几个月过去,她又要从裴家嫁去宫中,做燕国王后。
实在可笑,亦实在是给裴家门楣丢了脸。
裴父长叹一声,目光温蔼,“你只需记住,无论什么时候,裴家都是你的仰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