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没有说完，她已一头栽倒。

“母亲！”裴昭时哭道，“母亲！”

伯嬴抱起姜姒，却又无暇顾及裴昭时，只得道，“昭时公子，你拉着伯父的袍子好不好？”

裴昭时点点头，他拉着伯嬴的袍子，可伯嬴走得快，他追不上。小小的人儿便哭着跟在后面跑着叫道，“母亲！”

伯嬴转身道，“慢些，别摔倒，伯父马上回来抱你！”

余光瞥见建章宫廊檐之下立着身量颀长的人，伯嬴抬头看去，见许之洐正眯着眸子朝他看来。

此时他已走出很远，因而看不清建章宫那人的神情。

伯嬴心里回想着方才姜姒的问题，她问，“伯嬴，我为什么一定要困在宫里？”

伯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，从前她走不了，是因为许之洐心里爱极了她，不允许她走。

可如今呢？

这一整年许之洐都不曾来过长乐殿，不曾见过她与裴昭时，他应当是不再爱她了。若是不再爱她，为何不放她走，反倒令她在宫里的处境如此尴尬呢？

伯嬴想起白芙告别时托他照看姜姒的话，白芙说她似乎一直都过得很不好。她确实一直都过得很不好，从她第一次落到许之洐手里，伯嬴便一直都是旁观者，亲眼目睹她遭遇的一切。

他也想问同样的问题，她为什么一定要困在宫里？

他不再去看廊檐下的许之洐，他抱着姜姒，等裴昭时赶上来，复又往长乐殿走去。

他说，“昭时，你好好记住，你有父亲，你父亲是定国侯，你父亲叫裴成君。谁再敢说你是野孩子，你便用木剑去敲掉他的牙！”

裴昭时跑得气喘吁吁，他此时已经平复下来，追问道，“伯父，你见过我父亲吗？”

伯嬴道，“见过。”

裴昭时又紧着跑上来，“那你告诉我，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？有没有怀信哥哥的父王好？”

伯嬴一顿，温和地俯视着眼睛红肿的小孩儿，“有。”

他继续说道，“你父亲是一个正人君子，这么多年来，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君子。”

裴昭时虽不明白什么是君子，但见伯嬴敬重的口气与神情，想到君子必定是好的，便欢喜起来，“昭时的父亲是君子。”

伯嬴笑着点头，“你父亲是君子，他很勇敢，他为了你的母亲，放弃了家族世爵，也放弃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，他是最勇敢的人。”

头顶晴空万里，但伯嬴还是打了一个冷战。

他想着，裴成君是唯一能带给姜姒快乐和自由的人，可这样的人，竟死去了。

伯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，他与姜姒一样，只觉得前路茫茫，这王宫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看不见希望。

不，苏侧妃与怀信公子是最能看见希望的罢。她们母子王恩正浓，也许不久之后，苏侧妃便成了王后，怀信公子便成了燕国太子。

他看着紧跟在身后的小小的裴昭时，那这个孩子又该怎么办呢？

他还这么小，也要与他的母亲一样，如一直小小的雀一样，被豢养在那座压抑沉闷的宫殿里么？

伯嬴不知道，他只知道，未来也许很遥远，但他总能守护着她们母子走下去。若不能守护她们一生，至少在她们最难的日子里，守护一程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