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命她跪在地上承认自己的贱籍,已是极大的恩赐。
还奢望什么?
星子稀疏,她已如一团烂泥,从黄铜案上滑下去,摔在冰凉凉的席子上。
他嗤笑一声,不再去管她,只留下一句,“裴成君要成亲了,天明了你便去与他告别吧。”
他穿了衣袍便踏着西落的月色离了长乐殿。
殿门“吱呀——”一声关上,好似这又是极为寻常的一夜。
*
天还未见明。
蓟州的秋天要比长安来得更早一些,夜里也要比长安凉爽。阿姎躺在地上缓了许久,她冻得瑟瑟发抖,连打了好几个喷嚏,于是挣扎着起身命桃枝桃蔓去打水沐浴。
待天一亮起来,她就要见到裴成君了,她必得干干净净地去见他,不叫他看出一丁点儿异样。她沐浴焚香,又画了明艳的妆容,她穿着粉灼灼绣山桃的曲裾深衣,挽了高髻,叫桃枝去摘了一朵茶白色木芙蓉簪在髻上,遮住被烧灼坏的发髻。
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了笑,那一夜未睡的憔悴不堪,从她脸上再瞧不出一点痕迹来。
阿姎起了身,她一再平复自己的心绪,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,推开殿门。
日出扶桑,惊起鸟雀。
见伯嬴正在廊下坐着,身上尚沾着露水。
阿姎对他一笑,仿佛是见到多年不见的故友一般,平和道,“伯嬴,你来了。”
伯嬴低着眉,“夜里就来了。”
阿姎便也垂下眸子,那他必定知道昨夜长乐殿发生的事了。
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下了台基,往那山桃树下走去。
她往山桃树下走去,白茫茫一片晨雾中裴成君已经如初遇时那般立在那里了。只是当初那个风姿特秀的贵公子如今也衣带渐宽,日渐憔悴下去。
阿姎定住脚步,裴成君也定在树下。
他们就只是微笑着注视彼此,都知道这是道别,但都不敢先开口。
阿姎双眸发痛,她隐忍着泪莞然笑着,“裴哥哥,我要拜谢你,拜谢你教会了我爱护自己、宽恕他人。山高路远,道阻且长,我也要像你一样,做个照亮他人的君子。”
她话音一落,便提起袍角跪了下来,双手抵额,伏身稽首。
裴成君已疾步上前搀扶起她。
他浅笑着,他的眸子里亦是噙着泪,“阿姎,我终是食言了。”
阿姎也含泪笑着,“裴哥哥,你已经拼尽全力了。”
眸中的眼泪越聚越多,她逐渐再看不清裴成君的样子,于是赶紧别过脸去拭了泪,“只是没有裴哥哥,我实在很难过。”
眼泪这东西,也实在不争气,擦干了又涌上来,再擦干它偏偏还要涌上来,似是要涌出个天荒地老来似的。
裴成君轻轻去擦拭她的泪,“阿姎不哭了,不哭了。”
“再没有人陪阿姎了。”她哭着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