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婵便偷偷地观察起那个奇怪的人。那人是日入了夜便撑不住了,在雪地里微微晃了几下便一头栽倒在地,荆条摔得哗然一声作响。
伯婵悄悄跑了过来,拍着他的脸叫道,“怪人!你还活着吗?”
夏侯起睁开眼,“活着。”
她从袍袖中取出一块热乎乎的烤红薯,“给你。”
夏侯起道,“不要。”
伯婵蹙着眉头,“你快要饿死了,为何不要?”
那人倒在地上,“因为我想死在这里。”
伯婵奇道,“你可真是个怪人!哪有人会想死?”
那人笑了一下,“你就是小翁主。”
伯婵点点头,“是我。”
夏侯起眼里水光闪动,这就是当年那个孩子,险些被他一次次害死,而如今,这个孩子却想要救起他。
他私心里总认为错的是他的主公,现在却怀疑起自己来。
到底错的是谁?
若不是他当年执意要逼走庆朝长公主,他的主公这些年便不会过得如此凄苦,也不会一身的病迟迟不愈。
错的是他,是他夏侯起。
错的不是他的主公。
他笑了起来,“你是个善良的孩子,而我,真是个罪人呐!”
伯婵不懂他的话,只是道,“你再不吃,很快就会死的。”
夏侯起叹了一声,“我不死,你母亲不会进宫的。”
伯婵问道,“为何定要母亲进宫?”
他说,“因为陛下的身子拖不起了。”
伯婵双手捧着红薯,“我知道他,就是春日来府里的那个人,他与我说过话。他说他没有孩子,也没有妻子,听着很可怜。”
夏侯起的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,“是,他很想见你母亲一面。”
“那你便要死吗?”
“是,死也是值的。”
伯婵不明白,便也蹲在那里望着那个怪人。
那人好一会儿又道,“但若不死,以后夏侯起来护着翁主。”
伯婵疑道,“你怎会护我?”
那人说,“夏侯起愿为翁主当牛做马。”
伯婵不解,“我只给你一个红薯,你便肯为我当牛做马?”
夏侯起笑得苍凉,“因为我是罪人。”
雪还兀自下着,他不肯吃烤红薯,人也撑不住了,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就要昏睡过去,他想,他的确是罪人,那一年冬在大西北他险些害死这个孩子。隐约间听伯婵道,“那你要为我当牛做马,失信的话我会杀你。”
他想,自然,他是个莽夫,却从来不是个失信的人。
片刻又听伯婵大叫起来,“母亲!他死了!”
很快万嬷嬷跑出了殿,两个护卫也随即赶来,那个冻僵的怪人很快便被抬进了偏殿。
正殿烛光微黄,青鼎炉燃着兽金炭,姜姒立在廊下,见伯婵尚还站在院中淋雪,便唤她,“婵儿,过来。”
伯婵小跑着进了殿,抱着母亲道,“母亲,我不想让那个人死。”
姜姒摸着她冻得发凉的小脑袋,问道,“为什么呢?”
伯婵道,“他是忠臣,他说要为我当牛做马。”
姜姒怔然,她想起曾有人也说过这样的话,那人说,“伯嬴永远是姑娘的马夫。”
她蹲下身来温柔抚摸着伯婵红扑扑的小脸儿,好一会儿才道,“婵儿,母亲明日带你进宫看看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