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嬷嬷掉泪,“公主不能去!”
姜姒便望着万嬷嬷叹气。
万嬷嬷继续道,“驸马不止一次嘱咐奴婢照看好公主和翁主、公子,奴婢不能让公主涉险......”
万嬷嬷还是如从前一样菩萨心肠。
伯婵亦是哭道,“母亲不要送我与弟弟走,婵儿和弟弟要陪着母亲。”
姜姒忍住眼泪,这是庆朝,这是她的国家。
她的驸马因治疫而死,她又怎能躲在公主府里眼睁睁地看着庆朝亡于大疫?
她忍不住想到她的母后,母后薨逝的时候,她正像伯婵一样的年纪。
她心里想着母后,口中便道,“嬷嬷,若是母后还在,她也会这么做的。”
万嬷嬷再不能劝什么。
姜姒携伯婵与伯启进了殿,那卧榻上曾经安睡的人已然不在了,但两个小小的人儿一左一右偎着母亲。
长夜漫漫,烛残漏断。
及至平明时分,姜姒听到动静睁开眼来,见伯婵正赤脚站在地上剪烛。
姜姒轻声唤道,“婵儿。”
伯婵转过脸来,一双凤眸笑得弯弯,见伯启还睡着,亦是轻声说道,“父亲叮嘱婵儿,要给母亲留灯。”
姜姒鼻尖一酸,伯嬴什么都为她想到了。
她朝伯婵招手,“地上凉,快来母亲这里。”
伯婵垫着脚尖轻轻回到软榻,拱在母亲怀里,小声道,“皇帝舅舅命人设了许多药棚,自有中谒者与医官巡行致医药,母亲可不可以不去外面?”
姜姒轻声道,“你我皆受庆朝奉养,如今庆朝生了一场大病,母亲怎能不管呀?”
伯婵又道,“可父亲便是在治疫时......”
“母亲会活下来。”姜姒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,“婵儿,你是翁主。将来庆朝有难,你亦要似父亲母亲一样挺身,你可记住了?”
伯婵乖乖点头,“母亲,婵儿记住了。”
片刻又道,“明日我与启儿去昭时哥哥府上,母亲一个人会照顾好自己吗?”
姜姒笑道,“母亲会的,好孩子,好好睡一觉罢。”
伯婵依了母亲的话阖上眸子很快睡去。
但姜姒却再也睡不着,待天色将晓,她起身换上了素布袍子。两个孩子尚还睡着,她微微叹了一声,摘下佛牌塞进了伯启手中。
伯嬴曾在禁卫营中送她的佛牌,不值什么钱,但这么多年她一直戴在颈间。
小小的佛牌佑她多年,如今她把佛牌交到他的孩子手里,但愿也能保佑他的孩子岁岁平安,躲过大疫。
她白帛蒙面出了寝殿,见万嬷嬷亦是一副如此装扮侯在殿外。
姜姒吩咐着,“待他们醒了,嬷嬷便送他们去侯府罢。”
万嬷嬷应道,“奴婢送翁主与启公子到了侯府,便去寻公主。”
姜姒笑道,“你留在侯府,不必寻我。”
万嬷嬷垂头笑道,“多年前,公主曾问奴婢一句话,公主问,‘嬷嬷可曾想过为谁而死’?”
“奴婢当时讶异,没有想过为谁而死。如今时局艰难,公主大义,奴婢愿为公主而死。”
姜姒动容,片刻道,“嬷嬷是个良善的人。”
也不再说什么,带了两个随行护卫便策马出了公主府。
数月不出,长安已是惨不忍睹,棺蒿充途,哀号满路。这大好的三月原应是草长莺飞,然而那漫天纸钱却似隆冬的大雪,纷纷扬扬,飘个没完。
城中乌烟瘴气,除了四处燃着苍术,已死去的流民由官兵草席裹尸往天坑拖去,浇了石灰水进而焚烧掩埋。
尚还活着的人亦是一副病躯,拄着木拐一步步往药棚挪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