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眼底悲凉浮漫,她一个字都不会再信许之洐。嘴上说着“你若嫁他,他自会照看好你”,实则呢?
单是今日一朝,便数次欺辱。
她如何再坦然面对那么干净的伯嬴?
如何再坦然与那么干净的伯嬴大婚?
一大早还欢欢喜喜地打点行装,就要搬去公主府与伯嬴同住了。
若还能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,那才是真正的不知羞耻。
那才是真正的女昌女支。
这便是许之洐的目的罢。
她伤他,伯嬴便不再娶她。
他辱她,她便不能再嫁伯嬴。
毁了她的过去不提,还要毁掉她的将来。
他素来霸道无礼,又诡诈多端,便注定是孤家寡人,应当亲离众叛。
姜姒冷嗤一声,“许之洐,我与你不死不休。”
那人神色怃然,垂眉答道,“你是公主,无人能困住你的脚步。”
姜姒转身往外走去,她想要立刻逃离这里。
却听背后那人又唤了她一声,声音悲咽,“阿姒啊。”
姜姒蓦地顿住步子,那人却并没有再说什么。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,他只是叫了一声“阿姒啊”,便再没有什么话了。
永宁三年大婚那夜,他捧住她的脸,以额相抵,那时他眉头紧蹙,声音几不可闻,他说,“阿姒啊,不要再离开我了,我的心好疼。”
他也将新打造的羊脂玉梳子插进她额前发髻,那红翡与岫玉小珠长长地、细细密密地垂到额际。
那时他说,“不要再弄丢了。”
她纤细葱白的手指轻轻触摸玉梳子,也曾应道,“不会再丢了。”
那时他说,“你离我越来越远,我一个人要走不下去了。”
她不明白,便道,“你忘了,我是你最看轻的人。”
他一向将她辱作女昌女支,看作贱如烂泥的奴隶,他一向看轻她。没有了这样的人,又怎会走不下去呢?
她也曾柔声安抚,“你不要怕,我陪你走下去。”
但如今她只不过冷冷地告诉他,“许之洐,我与你不死不休。”
姜姒甩开这纷杂萦乱的思绪,长舒一口气。一手攥着匕首,一手提着那拖在地上的绯色袍子仓皇离去。
她想,那么多的血,他定然会死吧?
若是死了,算他走运。
若是不死,那便不死不休。
她的脑中一片空白,跌跌撞撞穿过院落,仓仓皇皇逃到正殿,撞倒了屏风,也撞翻了烛台。
殿外候着的万嬷嬷忙问道,“公主还好吗?”
见无人回应,万嬷嬷便敲起了殿门,高声喊道,“公主!”
姜姒稳住步子,“嬷嬷。”
门外没有应答,她这才想到方才叫出口的“嬷嬷”两个字不过是逸在喉间,根本不曾发出声来。
她稳住了心神,极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,似寻常一样端然开口,“嬷嬷一人进殿。”
殿外一顿,片刻工夫万嬷嬷轻推殿门闪了进来。
那殿门一开,立时灌进大片风雪来,姜姒凛然打了几个寒战。这好半晌无人进殿添炭,殿内的炉火渐渐熄灭下去,更显得凉意森森。
万嬷嬷见她乌发俱湿,又穿着男子宽大的衣袍,再看那发白的面庞上,原本小巧的朱唇早便破了皮,此时又红又肿。
手中持着匕首,正兀自滴着血。
面色冷冽,好似罗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