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挑起车帷，一股冷风灌进马车。

眼前的宅子并不算大，也的确因战祸塌了一堵墙，其余围墙亦有战火燎熏的痕迹。这还算好了，不远处的民宅差不多烧毁大半，看样子倒似去年便已经毁掉了。

伯嬴在长安的宅子并不大，这王青盖车在门外大道上也将将能通过。她想起从禁卫营回永巷的时候，杨柳儿曾阴阳怪气地揶揄贾一莲，说郎中令为了打点姨母，连家底儿都掏空了。

后来伯嬴随她去了永巷，更没什么俸禄了。

如今虽说依旧跟着她，也并没有一官半职，便也不会有什么银钱置换宅子了。

姜姒从前没有想过这些，她没有想过伯嬴已是没有什么家底了。只知道他出身将门，理应不会短缺银钱的。

万嬷嬷小心扶着姜姒下了马车，宫人正要叩门，姜姒却拦了下来。

她很犹豫，决意要来见伯嬴的时候是下定了决心要与他和好。如今人都来了，都到了伯家宅子外面了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伯嬴。

她就在门外踱着，双手紧紧捧着小暖炉。门外的雪被她踩得陷了下去，很快便踩得硬邦邦的。马车四角垂下的铃铛在风雪里响起好听的叮咚声来，马因在雪里立着，不住地打着响鼻。

万嬷嬷只是暗暗摇头叹气，怕她受凉，便劝道，“公主若是拿不定主意，便回马车里吧。”

姜姒没有说话，她心忙意乱，也许根本没有听见万嬷嬷的话。

她想，她是不能没有伯嬴的。但她若向伯嬴低了头，便也是认下了黥面的过错。那么以后呢，伯嬴必会好好地看着她，也必会好好地护着甘泉宫那人，她想要做什么，也都不能了。

但若不叩门，她又怕伯嬴真的丢下她，再不会回平阳宫去了。

她心绪不宁，寒风亦是吹得她头疼，好半晌过去，终究咬咬牙命道，“回宫罢。”

万嬷嬷叹了一声，“公主都来了，还是见见将军吧。”

姜姒笑着摇头，“不见了。”

万嬷嬷没有别的主意，只好搀着她朝马车走去。

却听伯府的大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姜姒回眸望去，那冷面的将军跨过了门槛，正向她看来。

姜姒忙垂下眸子，回身疾步朝马车走去。

“阿姒。”那人叫道。

姜姒转过身解释道，“我去见昭时，顺路看看你的宅子要不要叫人来修。”

他温声道，“母亲做了饭，进来一起吃吧。”

姜姒垂眸笑道，“不了，这就走了。”

伯嬴急走几步挡在她身前，见她的鼻尖冻得通红，脸色也发着白，此时的雪虽下得不大，却也在她的肩头落了厚厚的一层，想必在门外待了许久。

伸手捧住她凉凉瑟瑟的脸，片刻将她揽在怀中，闭上眸子凝眉叹道，“阿姒，我不该怪你。”

他没有穿大氅，只是一身絮了棉的袍子温温软软的。他的怀抱还似从前一样宽厚踏实，他身上还是淡淡的艾草香。

姜姒用力呼吸着这股艾草味，原先冻得凉凉的鼻尖此时酸酸涩涩的，她轻声问，“伯嬴，你不会丢下我吧？”

她的前半生一直在被人丢下，她实在害怕被人丢下。被父母丢下，被许鹤仪丢下，被裴成君丢下，后来一次次被许之洐丢下，如今实在怕再一次被人丢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