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想到时移世易,转眼间这未央宫已三次易主。
而昭武一朝,又能在这未央宫中坚守多久呢?
夜幕阴沉,姜姒不敢想。
***
回了平阳宫,这一夜辗转难眠,到底未能安寝。
到了次日天明,依旧心绪不宁。
宋瑶与楚玉进殿侍奉梳洗时,她便也问了一句,“甘泉宫可有动静?”
宋瑶小心道,“回公主,甘泉宫并没有什么动静,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。”
姜姒怔然,过了一会儿又道,“那便去看看,人还活着吗?”
这话问出口又觉得可笑。他那样的人,怎会因黥了面就去寻死,实在可笑。
便是这世间的人都死光了,他都不会去寻死。
宋瑶已垂头应是,忙退了出去。
姜姒又问,“伯将军如今到平陵了吗?”
楚玉回道,“回公主,将军昨日一早才出发,若是路上雪化了,倒还好走一些。若是雪厚,约莫还得几日才能回。”
姜姒此时无比想念伯嬴,她想,若是伯嬴在便好了。若是伯嬴在,只需要说一声,“我不会丢下姑娘”,只需要说上这么一句话,她便也不会心里不安宁了。
没多久便来了个黄门侍郎,说是陛下正在章台宫等长公主。
大概是要问起她半夜处置乾废帝的事,这倒没什么,姜姒淡淡回了一声,“知道了。”
不慌不忙地梳洗完,软轿已在平阳宫外候着了。姜姒登上了软轿,一路上心里空空荡荡的,脑中回想起的全是许之洐那张青筋暴突却一声不吭的脸。
那张脸没什么血色,但比前二十七年多了一个丑陋显眼的“囚”字。
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。
恨他,竟也心中不忍。
及至到了章台宫,姜恒已应了上来,“姐姐。”
姜姒欠身施了礼,“我动了私刑,陛下召我来,可是要怪罪?”
姜恒便道,“怎么会是姐姐动的私刑,阖宫皆知,是朝华公主。”
姜姒讶然抬眸,昨夜她当着许之洐的面把施黥的名头栽到了姜芙头上,一来不过是为了给许之洐添堵,二来也是有意要姜芙担着这不义的名声。
“姐姐放心,方才我已与叔父提过这件事,叔父既已允了将乾废帝交给姐姐,便不会责怪。我知道姐姐这些年受过很多苦,如今一切自然有我与叔父给姐姐做主,姐姐宽心便是。”
姜姒从来没有家族亲人仰仗,也不曾被人如此不分对错地偏护,不知原来有人为自己撑腰做主竟能如此使人踏实。
“那年姐姐五岁,我两岁。虽不曾与姐姐一起长大,但我有将军与嬷嬷照护,不曾吃过姐姐这么多苦。我与叔父,都心疼姐姐。”
姜姒心酸莫名,眼底沁着泪,对着姜恒盈盈笑起。
姜恒又道,“父亲母亲只有我们姐弟二人,以后,我来护着姐姐。”
“只是,许之洐毕竟也是一朝君王,我与叔父会想法子给他个体面。在这之前,姐姐下手不要太重,以免传出去坏了姜家的清誉。”
姜姒正要应下,却听姜恒低声笑道,“但若姐姐实在忍不住......也都是朝华公主做下的。”
姜姒望着眼前十七岁的少年天子,他大概与父亲是相似的,此时正笑意盈盈,没有半分隔阂。
这便是血脉的力量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