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却笑着摇头,“不要叫我阿姒,你不配。”
他点点头,如今的确是他不配。
半晌,他才问道,“那他可见过你腰间的朱雀印?”
她腰间有朱雀印,是他亲手烙下的。烙了这印,便是他的私奴了。
“见过,早在禁卫营便见过了。”她想起往事的时候宛然一笑,“从没有人像伯嬴那样温柔待我,我第一次知道,原来那并不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。”
许之洐心如刀割,却并没有再说什么。
他从前总折辱她是女昌女支,然而当她真的似一个女昌女支一样告诉他,她早在禁卫营便已与伯嬴交付身心的时候,告诉他“我第一次知道,原来那并不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”的时候,他才察觉自己究竟有多么可笑。
她的确是个女昌女支。
他如愿了,他便高兴了吗?
他没有高兴,他的心在那一瞬间荡到了崖底。姜姒与伯嬴,他最亲近信任的两个人,一起背弃了他,也一起亡了他的国。
他如今没什么可说的,只是平和道,“他不介意,是好事。”
姜姒亦是笑,“有了伯嬴,我才知道,我并没有那么不堪。”
他喃喃问起,“我给你的,只有不堪吗?”
“是,只有不堪。”
姜姒淡淡回了一句,好一会儿才稳下心神,朝身旁宫人挥了一下手,宫人忙垂手躬身退了出去。不久抬了一方青鼎回来,小心置在龙榻一旁。
那青鼎之中盛满了兽金炭,有两根长长的铜柄烙铁,此刻正烧得通红。
“许之洐,我原是不会像你一样,用最暴虐的手段来待人。但,你既然提醒了我朱雀印的事,我也必要还给你。”
话音但落,姜姒已拿起了烙铁。
他的身子原本没有好利索,便遇上了江伯礼攻占长安,那一夜他与将士奋力厮杀,又在风雪中受冷,早就伤了根本。此时他白着脸,“阿姒,你要干什么。”
她那双看似温婉的眸子里蕴着锋芒,“这些年,你身边有很多人,但我不曾见过你为谁烙上朱雀。你告诉我,为何偏偏那样待我,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”
许之洐怔然,她做错了什么,她什么都没有做错,她只是一颗不知道自己是棋子的棋子。她有自己的爱恨,有自己的思想。
她并没有什么错,错的是他。
她一次次出逃,他该放手。他若放了手,便也不会再有后来的事。
此时姜姒打量着手中的烙铁,那顶端刻着的“姜”字小篆已然烧得通红。
她冷然开口,“许之洐,你曾对我做过的事,我要一一奉还于你。”
许之洐望着姜姒的时候目光苍凉。她还在永巷的时候,他便知道自己错了。但她并没有给他弥补过错的机会,她一回来,便要他的性命,要他的江山。
她装得多好呀,装得多像呀,她甚至说“陛下是阿姒的主人,阿姒不能没有陛下”。如今想来,她那时该多恨他呀,难怪在他身下承欢,竟要流泪。
她并不爱他。
她的心里都是伯嬴罢?
她爱过那么多人,爱过许鹤仪,爱过裴成君,爱过伯嬴,却唯独不爱他。
那青鼎就在他身旁,烤得他暖暖的,烙铁亦是滋滋生烟。许之洐的心已是支离破碎,意乱如麻搅得他不得安宁,但他依旧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宁,使自己看起来似寻常一般体面。
他笑了一下,“原来你如此恨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