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几日，姜姒一直留在桂宫，顾太后果然不曾薄待她。

许之洐的人依旧会来，恭敬问她，“陛下问，夫人在桂宫还好吗？”

姜姒便道，“请陛下放心。”

使者未见异样，便也就恭谨告退回甘泉宫复命去了。

顾太后会与她讲起许之洐小时候的事，她愿意说，姜姒便也静静地听着，但顾太后却从她的反应中察觉出不对劲来。

有一回她与姜姒围坐在炉子一旁，她便盯着姜姒的眼睛，问，“你当真爱着阿洐吗？”

姜姒闻言抬眸，温婉笑道，“母后为何这样问？”

顾太后仿佛洞察一切，“你我皆是女子，朝堂的事我不敢说，但男女之间的感情却能看得清清楚楚——我从你眼里看不出你对阿洐的爱来。”

姜姒垂眉浅笑，“过了年，我与陛下便是第六年了。”

顾太后怔了片刻，好一会儿才道，“阿姒，他是个可怜的孩子，你如果不能爱他，也请不要伤害他。”

姜姒轻轻攥着袍袖之中的手，“母后，我怎么会伤害他呢？”

顾太后笑道，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，你该知道我为何留你在桂宫。”

姜姒平和说道，“母后不放心我。”

顾太后轻叹，“你是阿洐要的人，我不会为难你，我也有心与你好好的。但还是想为阿洐劝一劝你，他从小就一个人，很孤独，后来伯嬴来了，他才有人陪伴。”

“阿姒，你们之间这么多年了，他的性情我知道，他也定然做过许多不好的事。你是个良善的孩子，若他伤害过你，请你原谅他罢。”

她说着长叹一声，堪堪垂下泪来，“你我都是做母亲的，又哪里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呢？”

姜姒心里悲伤莫名，是，她们都是母亲。

做母亲的，哪里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。

那她的母亲便忍心看着她一个人流落仇家，受为奴为婢的苦吗？

姜姒微微笑道，“母后多虑了，阿姒没有怨过陛下。”

殿外又下起了雪来，西北风呼啸着卷起雪糁子打在桂宫的门窗上。她望着炉子里的火苗一下下地窜起来，又一下下地落下去，晃晃悠悠的，便似她这波折的半生。

姜姒笑着说起过去，仿佛在说起旁人的事，“母后知道，阿姒身份低贱，是做过奴隶的人，原是连在陛下身边做个洒扫的婢子都不配的。”

“陛下没有嫌弃阿姒，他娶了阿姒。”

姜姒眸中凝泪，是，他娶了她，一个月后将她钉进了棺椁，囚进了粮车，将她当成军女支使用。

“入了宫，陛下又封阿姒为婕妤。”

是，他封她为婕妤，四个月后，将她困在朱雀殿，日夜责罚。

“又封阿姒为夫人，赐居甘泉宫。”

是，他封她为夫人。她做夫人的那几日，被囚在甘泉宫的刑罚室，关在笼中，悬于梁上。

他多用心呐，专门为她布置了一间刑罚室。那一件件冰冷的刑具比掖廷还要齐全，比永巷地牢还要齐全。

“阿姒虽在永巷，但陛下也没有一日忘记，他常遣人来。”

是，他常遣人来问她是否知错，还将她召至平阳宫，将她赐给了新主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