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芙一双柔荑轻转长簪,那长簪竟然成了两截,但有辛夷雕花掩着,这机关竟一点都看不出来。
“这簪子里是金刚石末,无色无味,不会被察觉。若每日饮用,不出半月,便会脏腑出血,溃烂而死。但不必等到那一日,他若能连吃上七日,伯礼大人便可攻城了。”
伯嬴却抢先一步截下了那支长簪,冲着姜芙肃声斥道,“你我既已约定,我自会去策反禁卫军,为何又要将姑娘牵扯进来?”
姜芙蓦地仰起头来,冷冷地弯起唇角,“禁卫军只听命于天子,你早已不是郎中令,策反禁卫军能有几成把握?”
有几成把握,伯嬴不敢说。
而姜芙的声音又沉了下来,“围杀许之洐只有一次机会。若错过了这次机会,伯礼大人再攻打长安,又不知是几年之后了。”
她继而对姜姒道,“你是庆朝的长公主,你该为你父皇母后复仇,也为自己、该为庆朝打算了。”
随即转头紧紧盯着姜姒,含了几分挑衅,“你敢吗?”
姜姒轻笑一声,接过长簪信手插在髻上,没有片刻犹疑,反问道,“为何不敢?”
为何不敢。
怎么不敢。
她被许之洐关在笼中的时候,便下死决心——若有朝一日翻得了身,她定要许之洐死。
哪怕他化成厉鬼在夜里向她索命,她也定要让他死。
而今,这一天已经来了。
她没有等太久,自六月至今,不过区区四个月罢了。
她与他之间,如今也只余下家仇国恨。
从前在他手上吃过的苦,受过的罪,与弑亲灭国之仇比起来,算得了什么。
伯嬴眉心微蹙,低声道,“姑娘,不要回去。这种事,我来做。”
是了,从前伯嬴也是这样说。
他总不愿脏了姜姒的手。
但要围杀许之洐,她必要亲自动手。
姜姒插着长簪出了曲台宫,夜色已深,风越发得大,雪也越发得急,将这暗压压的宫墙庑殿覆得严严实实。
伯嬴追上她,拉住她纤细的胳膊,悲声道,“姑娘!求你不要去!”
那冰冷冷的雪糁子打在她脸上,她抬眸注视着风雪里的伯嬴。
伯嬴啊,他真是有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呐。
他的目光苍凉坚定,“你想做的事,我替你做。你要杀的人,我替你杀。”
姜姒含笑望他,自大氅之中伸出双手,捧着伯嬴冰凉的脸庞。
“即便他是你要效忠的君王,你也愿为我去杀吗?”
伯嬴的长睫在风雪里轻颤,他的额际青筋暴突,眸中有千万种情绪倏忽而过。
他这辈子,原是只知忠君孝亲,如今却愿为她弑杀他所效忠的君王吗?
但他没有什么犹疑,脱口便是,“我这一生只为你活。”
北风猎猎,那铺天席地的雪似是扯破的棉絮。姜姒踮起脚尖,勾下他的脖子,仰头吻了上去。
他身量那么高,便微微俯下身来。
但她只是浅浅一吻便放开了他,她的眸中清波流转,“伯嬴,你待我多好,我都知道。但这是我们姜家的事,我要亲手了结他。”
眼看她要走,伯嬴心中刺痛,一把将她禁锢在怀,“你可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有多危险?你若再落进他的手里,他会有千万种法子来折磨你。”
姜姒微笑着推开伯嬴,她的眼里布满杀意,“那我便与他一起死。”
伯嬴眉头紧拧,复又抱她,他的声音在风雪里轻颤,“你不要死,我替你去!”
姜姒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有多危险,许之洐是个多疑的人,她从前对许之洐充满惧怕,如今却又盈满了仇恨。但凡她有一点不对劲,必要引他起疑心。
但她依然要去。